“寻人:林小雨,女,七岁,失踪时穿红色连衣裙,爱笑。”
“寻找我的丈夫王建国,他去公司加班就再也没回来,女儿小雨很想他。”
而在这一整面“悲伤之墙”的中央,摆着一台锈迹斑斑的老式广播喇叭。
陈牧走上前,拂去上面的灰尘,看到喇叭的金属底座上,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只要还有人念我的名字,我就没死。”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盘老旧的录音带。
这是他从深井七号的一位幸存者老奶奶手中接过的,她临终前唯一的遗愿。
陈牧找到旁边的播放机,将录音带插了进去,按下了播放键。
“沙……沙……”一阵电流声后,一个沙哑苍老的女人声音,伴随着无尽的思念,在死寂的地下室里缓缓响起:“寻人……林小雨,七岁,扎着羊角辫,穿着红裙子,很爱笑……”
“寻人……李建军,三十五岁,是个木匠,手上总有刨花的味道……”
随着录音带里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整栋教学楼,乃至整个校园废墟的蓝焰,仿佛受到了无声的召唤,化作一道道蓝色的洪流,如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地下室的这台老式喇叭!
火焰在空中交织,升腾,最后竟凝聚出数百张模糊不清的面孔。
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眼神由空洞变得清明,最终,他们的嘴唇同时开合,化作一道整齐划一、响彻灵魂的低语:“我们……在这里。”
就在这时,地面上的赵雷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青筋暴起。
无数个声音,无数个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赵雷,你答应过开春了要带我回老家看油菜花!”那是陈浩的声音。
“教官!你看我学会打枪了!十发九十五环!”那是新兵李大山稚嫩的呐喊。
“队长,我没逃……我只是想回家看看我妈……”那是周老拐临死前的呜咽。
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以为早已随着岁月模糊的记忆,此刻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每一次并肩作战的托付,每一次生离死别的承诺,都化作滚烫的烙铁,在他的灵魂上反复灼烧。
“啊——!”赵雷仰天长啸,泪水夺眶而出。
他颤抖着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掏出了那半块用油纸包着、早已发霉变硬的饼干。
这是当年突围时,陈浩塞给他,自己却再也没能吃上一口的口粮。
他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步步走到那台汇聚了所有蓝焰的喇叭前,将饼干轻轻放在了它的面前。
“老子……带你们看。”他嘶哑着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缕最精纯的蓝焰从喇叭中分出,温柔地缠绕住那半块饼干。
饼干没有被烧毁,而是在火焰中缓缓消融,最终化为一簇米粒大小、却明亮得无法直视的火种。
火种自动飞起,冲破地下室的束缚,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了荒原的更深处。
林九看着那道远去的光芒,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一个颠覆性的念头让他浑身巨震:“它在‘投递’记忆!天哪……我们不是在唤醒死者……我们是在给那些被抹除记忆的活人,送回他们的‘名字’!”
夜色降临,队伍在学校废墟内临时休整。
陈牧独自守在作为营地篝火的那一团最大的蓝焰旁。
火焰静静燃烧,映照着他的脸庞。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那几页从猎火枪械店里找到的日记残页。
他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念道:“周明远,猎火枪械店店员,死于黑潮爆发第一天,也就是2024年12月3日,临终前,双眼未闭。”
话音刚落,他面前的蓝色火焰骤然暴涨了半米高!
火焰之中,一个穿着店员制服的年轻人的轮廓缓缓浮现,正是周明远。
他的面容不再是日记里描述的惊恐与不甘,而是带着一丝解脱的平静。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这一次,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陈牧的脑海:
“谢谢……你还记得。”
轮廓散去,火焰恢复了平静。
陈牧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遥远的荒原中心,那座巨大无比、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外星实验碑,第一次出现了异动。
漆黑如墨的碑体上,那些流淌的黑火纹路,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声波狠狠击中,第一次发生了剧烈的震颤。
紧接着,在光滑如镜的碑面上,一个由最纯粹的黑火构成的名字,缓缓浮现,又迅速隐去。
那是第一个,被从遗忘的深渊中,“叫”回来的名字。
周明远。
营地里,所有人都已沉沉睡去,连日的奔波与精神的高度紧张,让他们的体力消耗殆尽。
守夜的陈牧也靠着墙壁,在蓝焰温暖的摇曳中,不知不觉陷入了浅眠。
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猎火枪械店,周明远正在对他微笑。
但那微笑渐渐扭曲,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燃烧,不是温暖的蓝焰,而是冰冷、吞噬一切的黑火。
猛然间,一股无法言喻的灼痛从他的颈后传来,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他的皮肤上。
陈牧瞬间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那里滚烫一片,皮肤下的血管似乎都在不正常地搏动。
他感觉到了某种异样,一种发自本能的、难以名状的恐惧感,正顺着他的脊椎,缓缓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