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让这位见惯了血腥和诡异的王牌探子,也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在那座变电站的残骸中央,斜插着一根断裂的金属杆,上面挂着一个破损的、满是抓痕的金属盒子——那是“枪语巡修队”沿途布设的信号中继器之一。
而此时,五只体型明显比普通丧尸高大、皮肤呈灰败角质的“指挥型”丧尸,正围拢着那台中继器。
它们没有嘶吼,没有攻击任何东西,只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用自己坚硬的头颅,一次又一次地,有节奏地撞击着中继器的金属外壳。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夜里宛如催命的丧钟。
它们不像是在破坏,更像是在举行某种原始而野蛮的仪式,仿佛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唤醒”那个早已沉默的铁盒子,让它重新发出声音。
林九心脏狂跳,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找到了解开谜题的关键。
他冒险将一个微型拾音探针投射到中继器附近,开始采集那微弱的残留音频信号。
十分钟后,他带着这份宝贵的数据,如鬼魅般撤回了防线。
中央工坊内,当林九将采集到的音频进行降噪和放大处理后,一段被扭曲、被拉长、充满了杂音和电流声的碎片化人声,从扬声器中缓缓流出。
那声音断断续续,却依然能辨认出其原本的暴戾和疯狂。
“……开火!……都他妈……给我……开火!……”
是赵雷的声音!
这是他某次在巡修队遭遇突袭时,在全频道里发出的一段怒吼。
而现在,这段充满了人类愤怒和杀戮意志的命令,经过无数次的信号衰减和环境扭曲,竟被这群怪物当成了一种“仪式性的召唤”,一种神圣的“天启”。
它们撞击中继器,就是在试图重现这“神谕”!
赵雷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段音频数据。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句吼叫,竟然成了敌人顶礼膜拜的圣言。
整个工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陈牧听完录音,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雕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审判。
良久,他终于动了。
他没有下达任何战斗命令,而是对身旁的林九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林九,调出我们武器库里,第一发空包弹的射击录音,最原始、未经任何处理的那一段。”
林九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执行。
“现在,”陈牧的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低沉而清晰,“把这段录音,以0.1秒为单位进行切片,然后,将所有切片的时间顺序倒放。最后,混入频率在15赫兹以下的次声波白噪音,功率控制在刚好能覆盖三公里范围即可。”
切片?倒放?混入低频噪声?
这到底是什么操作?这不是战斗,这更像是一场荒诞的音频实验。
然而,没人敢质疑。
陈牧用之前的“静音战备”已经证明了自己对敌人思维的洞察力。
当夜,一段任何人类都无法理解的、诡异扭曲的“枪语”,从防线深处的隐蔽扬声器中,缓缓地、持续地扩散开去。
那声音不像枪响,更像是一种来自地狱深处的低语,混合着金属断裂的哀鸣和幽灵般的吐息。
它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三公里外的兽群阵地,像一滴墨水,滴入了原本清澈的认知海洋。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什么都没有发生。
赵雷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他几乎要忍不住再次质疑陈牧。
就在第三个小时即将结束的时候,监控画面上,那片猩红的“地毯”终于动了!
但不是前冲!
兽群开始骚动,不安地刨着地,发出困惑而焦躁的低吼。
紧接着,一只体型稍小的撕裂犬,毫无征兆地掉头,狠狠一口咬在了身边同伴的脖子上!
仿佛一个信号,混乱瞬间引爆!
部分变异兽开始疯狂地攻击身边的同类,有的则像无头苍蝇一样原地打转,甚至用头颅猛烈撞击地面。
那几只“指挥型”丧尸更是停止了“朝圣”,开始用利爪撕扯自己的胸膛。
它们的认知系统,在陈牧那段“反向枪语”的持续干扰下,彻底崩溃了!
【认知干扰成功……目标文明活性值降低至48.9%……】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陈牧的耳边响起。
他站在指挥塔的最高处,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他手中的望远镜,清晰地映出远处那片自相残杀、陷入混乱的猩红地狱。
胜利的天平,在无声无息间,已经彻底向人类倾斜。
陈牧缓缓放下望远镜,对着空无一人的夜空,轻声说道:
“现在,轮到它们听不懂了。”
他转身,视线扫过下方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们。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士兵们的脸上交织着紧张、困惑和一丝即将到来的狂喜。
他们的身体紧绷,手指无一例外地扣在扳机护圈上,保持着绝对的射击预备姿态。
在长达数小时的绝对静默和精神紧绷后,他们的身体已经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一种对“开火”指令的本能渴望。
陈牧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看到,一名最前排的年轻士兵,在极度的兴奋和紧张中,手指下意识地向扳机深处压了压。
然而,他的指尖在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前,却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不自然的颤抖。
那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激动。
那是一种……仿佛被无形丝线牵绊住的凝滞。
胜利的喧嚣尚未到来,在这片被“反向枪语”净化过的死寂之中,一种无人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异样,似乎正顺着枪身,悄然爬上那些最坚定战士们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