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离别故土(2 / 2)

就是它,将他从这泥沼般的命运边缘,狠狠拽向了一条完全未知、却充满无限可能的荆棘之路。

他没有任何犹豫,用一根坚韧的兽筋穿过青铜片边缘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小孔,将它牢牢系紧,贴身挂在了脖子上。冰冷的铜片紧贴着心口的皮肉,那彻骨的寒意瞬间激得他一个哆嗦,仿佛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烙在了心口。但很快,一种奇异的、源自丹田暖流的微弱抵抗感传来,寒热交织,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平衡。他扯了扯领口,将铜片完全掩入粗麻布衣之下,那冰寒的触感便成了时刻提醒他前路的烙印。

背起那个磨损得厉害的藤篓,里面只有那几块粗硬的干粮饼。他推开柴门,清晨凛冽的山风猛地灌入,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寒意刺骨。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低矮破败、庇护了他十六年风雨的茅屋,目光扫过隔壁那间更加沉寂、如同坟墓般的屋子,一丝深切的悲凉和不舍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但丹田深处那团微弱却倔强燃烧的暖流猛地一跳,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广阔天地和未知力量的强烈渴望,如同火山熔岩般冲垮了所有软弱!他狠狠一咬牙,将所有的眷恋、所有的迟疑、所有的软弱,连同这破败的故土一起,决绝地抛在了身后!

转身,迈步。

瘦削却异常挺拔的身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屋后那条被晨露打湿、蜿蜒伸向莽莽群山的羊肠小道。脚下的泥土依旧湿滑冰冷,深一脚浅一脚,烂泥很快糊满了裤腿和草鞋。嶙峋的山石如同沉默的巨兽,蹲伏在道路两旁。前方的山路崎岖陡峭,没入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浓绿之中,如同被巨人用刀劈斧凿出来的一道巨大伤口。

他一步步向上攀登,步伐由最初的沉重缓慢,逐渐变得稳定而有力。炼气一层带来的微弱力量,支撑着他在这泥泞陡峭的山路上前行。藤篓轻飘飘地晃动着,里面只有几块能硌掉牙的饼子。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脚下的山村彻底隐没在晨雾和茂密的林木之后。他停下脚步,在一块突出的、被山风刮得光秃秃的岩石上站定。

回望。

山坳里,几缕极其淡薄的炊烟挣扎着升起,很快就被凛冽的山风吹散,几乎看不见。他熟悉的那片低矮茅草屋顶,此刻如同散落在巨大绿色绒布上的几点微不足道的灰斑。视野被连绵的、波浪般起伏的墨绿色山峦填满,莽莽苍苍,无边无际,将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压缩成一个渺小到可以忽略的点。那里,有他卧病等死的祖父,有他熟悉的草木溪流,有他十六年来的所有记忆,困苦、挣扎、微末的喜悦,还有……无法摆脱的贫穷和绝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但他死死咬住下唇,将那点温热狠狠逼了回去。模糊的视野里,只有那片被群山环抱、渺小得可怜的故土。

下一瞬,所有的酸涩、所有的眷恋、所有属于凡俗韩墨羽的软弱,都被他硬生生斩断!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渺小的山村一眼。目光投向东南方,投向那莽莽群山的更深处,投向云雾缭绕、仿佛连接着天穹的未知之地。

那里,有青岩坊市的喧嚣,有七玄门高耸入云的山门,有仙路的起点,有他韩墨羽脱胎换骨的唯一可能!

胸膛里那枚紧贴皮肉的青铜片,冰冷依旧,此刻却仿佛与丹田深处那团微弱的暖流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蛮横的决绝,混合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如同奔腾的岩浆,瞬间注满了四肢百骸!

他紧了紧背上的藤篓,将目光从故乡的残影上彻底剥离,再无半分迟疑,迈开大步,踏着晨露和泥泞,向着那云深不知处,一头扎进了莽莽苍山之中!瘦削的背影,很快便被浓得化不开的绿色吞没,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只有山风呜咽,卷起几片早凋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他刚刚踏过的、混着泥浆的脚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