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气入体？”青袍人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转瞬即逝。他上下重新打量了韩墨羽一眼，目光在他粗糙的双手、洗得发白的旧衣和那双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考量：“小小山村，能自行引气入体，倒也算一分机缘。”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东南方向层叠的群山：“离此八百里，有‘青岩坊市’，乃我等散修及附近小宗门互通有无之地。你可去那里碰碰机缘。”
青岩坊市！韩墨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狂喜如同岩浆般上涌。终于有了一个名字！一个方向！
“坊市…”他喃喃重复，眼中燃起炽热的光，随即又急切地追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和渴望，“那…那仙师大人，可…可有什么宗门…能收留弟子？”
青袍人闻言，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宗门？”他目光掠过韩墨羽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掠过他眼中那份纯粹又执拗的光芒，语气依旧平淡，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七玄门，山门就在坊市西南三百里外的‘落霞山脉’深处。下月初三，正是他们十年一度大开山门，广招外门弟子的日子。”
七玄门！外门弟子！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在韩墨羽脑中炸响！宗门！一个真正的仙家宗门！招收弟子！这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一条清晰可见、可以攀登的石阶！
巨大的狂喜几乎将他淹没，他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呼喊，对着青袍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无比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泥地：“谢…谢仙师大人指点迷津！小子韩墨羽，永感大恩！”
青袍人看着他深深躬下的、瘦削而倔强的脊背，没有阻止，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仿佛透过这个卑微的山村少年，看到了某些久远的、属于他自己的模糊影子。随即，他淡淡地移开目光，对那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钱管事微微颔首：“钱管事，走吧。”
乌篷车的车轮碾过泥泞，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渐渐远去，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和空气中淡淡的、属于那头健壮青骡的腥臊气味。
韩墨羽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车轮声彻底消失在山风里。他慢慢直起身，脸上激动的潮红尚未褪去，胸口剧烈起伏着，心脏在胸腔里如同擂鼓般疯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青岩坊市”和“七玄门”这几个滚烫的字眼。
落霞山脉…西南三百里…下月初三…
他猛地转身，不再理会身后村民或惊奇、或怜悯、或完全当他是疯子的目光，背着那轻飘飘的藤篓，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回自己的茅屋。脚步踩在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他却浑然不觉。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他冲到土炕边，一把抓起枕边那枚冰冷的青铜片，紧紧攥在手心。那彻骨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却再也无法浇灭他心头熊熊燃烧的火焰。
青岩坊市！七玄门！
他望向窗外东南方那莽莽苍苍、云雾缭绕的群山。那里，不再仅仅是野兽出没、药草生长的险峻山林。在视线的尽头，在那云霞蒸蔚之处，仿佛有一座巨大的、由无数仙阙楼阁组成的山门正拔地而起，巍峨耸立，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召唤光芒。
前路未卜，千仞绝壁横亘眼前。但少年眼中，只剩下那扇刚刚被仙踪点亮的、通往云深不知处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