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部的后走廊,很少有人来。
日光灯管坏了两根,剩下的几盏,苟延残喘地亮着,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走廊尽头有一面墙,被铁皮柜挡了一半,上面贴满了,泛黄的K线图。
王叔拖着那条瘸腿,走在前面,皮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柯景阳跟在后面,能闻到老人身上,那股混合着廉价烟草,和消毒水的气味。
\"到了。\"
王叔突然停下,伸手推开挡在,前面的铁皮柜。柜子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露出后面,那面墙的全貌——
柯景阳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整面墙密密麻麻地,贴满了K线图,有些已经褪色发黄,边缘卷曲,像是被无数双手抚摸过。每张图都用红笔做了标记,有些还潦草地,写着日期和数字。最上方,有人用黑色马克笔,写了三个大字:
“纪念墙”
\"这是......\"
\"坟场。\"
“知道为什么叫‘纪念墙’吗?”王叔冷笑,“每个死扛的散户,最后都成了,墙上的一张纸。” 王叔从兜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红塔山,叼出一根点燃,\"死在这儿的股票,比死在战场上的士兵还多。\"
烟雾在昏暗的,走廊里盘旋。柯景阳走近那面墙,看清了最近的一张图“新月科技”,连续五个跌停,红笔在最后一个跌停板上,画了个巨大的叉。
\"这才到哪儿。\"王叔冷笑,烟头指向墙中央,\"看那个。\"
柯景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张已经泛白的K线图上,阴线像瀑布一样,垂直落下,整整三十根之多。
\"2015年,新月生物。\"王叔吐出一口烟,\"疫苗造假,三十个跌停,从29块跌到1块5。知道最后怎么着?\"他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退市了。\"
柯景阳的胃部,抽搐了一下。
王叔一瘸一拐地,沿着墙走,烟头点过一张又一张图:\"新月视网,7个跌停后停牌,复牌再来11个......新月科技,从327跌到3块......新月得新,财务造假,连续15个跌停……”
每说一个名字,柯景阳就感觉,有根针扎进太阳穴。这些公司他都听说过,有些当年还是\"明星股\",论坛里人人追捧。
王叔突然在,一张特别旧的图表前停下。那张图的纸张已经发脆,上面用毛笔写着\"1998.5 .10新月信托\"。K线像悬崖一样,垂直跌落,没有任何反弹。
\"这个最精彩。\"王叔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十五个跌停,每天开盘就封死,想跑都跑不掉。\"他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盯着柯景阳,\"知道那时候,营业部什么样子吗?\"
柯景阳摇头。
\"跳楼的,喝农药的,拿刀捅人的。\"王叔把烟头,按灭在墙上,\"我这条腿,就是那天被,倒塌的柜台砸断的。\"
“你以为跌到地板上了,还能跌到那里去,却不知道地板层。深不见底。”
走廊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柯景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王叔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到某一页,撕下来递给他。纸上画着两幅简笔画:
左边是一个人,在锯自己的腿,脸上流着泪,但伤口包扎得很好。旁边写着:\"止损像截肢,疼一时保命\"。
右边是一个人,捂着化脓的膝盖,整条腿已经发黑,苍蝇围着飞。旁边写着:\"死扛像脓疮,烂透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