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道,汴梁城,钱家大宅。
“砰!”一声脆响。
偶尔回到祖宅掌控全局的钱万贯,此刻手中的金算盘绳结竟被他激动之下生生扯断!
金灿灿的算珠滚落一地,叮当作响。
这位在商海沉浮半生、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首富,此刻也失了态。
他死死盯着眼前那面流光溢彩的巨大琉璃镜,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他因为过度震惊而显得有些滑稽的表情,连眼角的每一条鱼尾纹都清晰可见。
“分毫毕现……分毫毕现啊!”
钱万贯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嘶哑,他忍不住伸出手,颤抖着想去触摸那冰凉的镜面,又在即将触及时猛地缩回,生怕自己的手指玷污了这“神物”。
“老爷!老爷!清河那边周公子还附了信!”
管家捧着信笺,声音也在抖。
钱万贯一把抢过信笺,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微微抽搐。
“百两成本……专供贵胄……占利四成……无需合作费……好!好啊!好一个周平安!好一个‘难产’之物!”
钱万贯连说了三个好字,猛地一拍大腿,“这才是真正点石成金的手段!比那织机更甚!燎原酒是烈火烹油,这琉璃镜?!是润物细无声的泼天富贵啊!”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狂喜,眼中精光四射,瞬间恢复了那个掌控全局的大商贾本色。
“来人!”钱万贯声音洪亮,斩钉截铁,“立刻备车!最坚固的马车!铺最厚的软垫!把这三十面宝镜,给老夫小心再小心地装好!”
“调集府中最精锐的护卫!老夫要亲自押送这批货去洛阳!不!去长安!老夫要亲自去开拓这河南道的琉璃宝镜市场!”
“织机厂那边,继续让二掌柜盯着!县衙工程队的标段,让老三去跟!所有事情,都给这琉璃镜让路!”
钱万贯几乎是吼出来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三十面镜子在洛阳、长安的豪门深闺中,掀起怎样一场席卷金银的风暴!
…………
河北道,幽州城外,柳家柳明辉私人庄园内。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柳明辉懒洋洋地歪在铺着厚厚白虎皮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那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眼神有些飘忽。
面前,同样摆放着一面巨大的琉璃镜。
镜子里映出的青年,锦衣华服,面容也算得上俊朗,只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纨绔气和一丝隐藏的阴郁,破坏了整体的气质。
“啧,这周平安,是真他娘的有本事啊。”
柳明辉喃喃自语,语气复杂。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父亲柳严厉训斥,斥责他在清河县办事不力,不仅没能查清李崇山账册下落,反而让周平安借势而起,甚至得了皇帝青眼。
字字如刀,充满了对他这个“不成器”庶子的失望和警告。
他也曾恼羞成怒,也曾动过歪心思——比如,要不要在燎原酒的账目上动点手脚,给周平安添点堵,也给父亲那边一个“交代”?
这念头在他心里盘旋了好几天。
可当这三十面如同神迹般的琉璃镜摆在眼前,当看到周平安那封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诚意满满的信笺(每月供货、百两成本预付、四成利、还免了合作费)时,柳明辉心里那点纠结和阴暗念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了大半。
“一次合作,就甩来一个比燎原酒可能更赚钱的买卖……他图什么?图我柳家的势?他明明可以自己赚得更多……”
柳明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自嘲又带着点无奈的苦笑,“人家这才是大气魄……难怪能成事,我这琢磨着给人下绊子,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他端起旁边案几上温着的燎原酒,狠狠灌了一大口。
辛辣醇厚的酒液滚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
这股热流似乎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也点燃了他骨子里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纨绔本性。
“管他呢!”
柳明辉猛地将酒杯顿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满不在乎、甚至有些放浪形骸的表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扬了扬下巴。
“父亲要查账本?大哥要争权?朝堂上那些破事儿?关小爷屁事!”
“小爷我就知道,跟着周平安这路子走,有酒喝!有肉吃!现在还有这能照得人纤毫毕现的宝贝镜子能卖大钱!”
他站起身,走到镜子前,整了整衣襟,对着镜子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柳明辉啊柳明辉,你就安安稳稳当你的纨绔,吃香喝辣,搂着美人儿数银子,它不香吗?操那份闲心干嘛?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他越想越觉得通透,最后一丝因父亲训斥而起的阴郁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捞钱享乐的纯粹兴奋。
他转身对着门外吼道:“来人!备马!小爷我要亲自去趟蓟城!找最好的木匠!最好的漆匠!”
“给爷把这琉璃镜配上最名贵的紫檀木!镶上金边!爷要让它变成整个河北道,不!整个北地最金贵、最抢手的梳妆台!金子银子,都给爷滚滚地来!”
暖阁外,寒风依旧凛冽,却再也吹不进柳明辉那颗被“琉璃金山”和纨绔本性重新填满的心。
什么家族使命,什么朝堂倾轧,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他只想当一个快乐的、富有的、被周平安带着飞的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