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拆开信封,里面依旧是那张熟悉的信纸。展开一看,笔迹确认无误,是惊鸿!
然而,信的内容却让她的心猛地一紧!
信的开头依旧是关于“纹样研究”的讨论,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却截然不同:
“……日前偶经一旧识‘刘氏工坊’(指刘记裁缝铺),欲请教纹样细节,却见门户零落,似遭变故,心生不祥之感,未敢近前,匆匆离去。” (刘记裁缝铺出事了,我没敢靠近。)
“……此‘工坊’与‘薇薇安’纹样渊源颇深,今突生枝节,恐非偶然。或与吾等研究触及某些‘利益’有关,对方已无所不用其极。吾之踪迹,恐亦在其窥测之中。” (裁缝铺出事可能与我们调查的事有关,对方手段下作,我的行踪可能也不安全了。)
“……‘柳’小姐之‘孤本拓片’,恐已落入险境,或已遭毁损,思之如焚。研究之路,似已山穷水尽。” (柳如烟处境危险,胶卷可能已被毁,我感到绝望。)
“……盼君在彼处,一切安好,研究顺利。此地风波恶,恐难久持,若音讯断绝,勿以为念,珍重万千。” (希望你在重庆平安。我这边情况危急,可能无法再联系,如果断了消息,不要担心,保重自己。)
字里行间,充满了危机感、无力感,甚至带着一丝……诀别的意味!
林薇拿着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惊鸿他……他那边竟然已经危险到了这种地步!赵德明竟然对裁缝刘师傅下手!柳如烟和胶卷也……他甚至在担心可能无法再联系!
不!不能这样!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惊鸿陷入绝境!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决心,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心痛,在她胸中翻腾。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立刻做点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急促地踱步。常规的舆论施压、内部陈情,速度太慢了!远水解不了近火!她需要一个更快、更直接、能立刻对上海局势产生影响的办法!
她的目光,猛地落在了书桌上那份她刚刚整理好的、关于赵德明可疑之处的系统分析材料上。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既然常规渠道太慢,既然赵德明在重庆还有靠山可以压制调查,那么……就把事情彻底闹大!大到任何人都无法压制!大到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她要进行一次公开的、破釜沉舟的控诉!
不是通过报纸文章,不是通过内部渠道,而是……直面公众!将所有的怀疑、所有的分析、所有的冤屈,公之于众!利用重庆作为战时陪都,中外记者云集的特点,将这件事捅到国际上去!让全世界都知道,在中国抗日的大后方,有一个抗日志士正在被汉奸特务诬陷迫害!
这将是一场豪赌!赌上她自己的安危,赌上惊鸿最后的生机,也赌上这件事最终的公道!
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她可能会立刻被逮捕,甚至遭遇不测。但如果不这样做,惊鸿在上海很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她坐到书桌前,铺开新的信纸,开始给惊鸿写可能是最后一封的回信。她要用最隐晦也最坚定的语言,告诉他自己的决定,让他无论如何,坚持到最后!
同时,她开始在心中飞速构思那份即将震惊整个重庆,甚至整个世界的公开控诉书。
上海,北华邮政局。
穿着邮局制服的工作人员打着哈欠,将一摞刚从外地送达的邮件进行分类,然后按照信箱号码,逐一投入墙面上那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子里。
其中一封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只写着“Box 274”的信件,被准确地投入了对应的信箱。
这封信,正是林薇在接到沈惊鸿第一封密信后写下的回信。它穿越了战火纷飞的疆域,躲过了可能的盘查,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铁皮信箱里,等待着那个不知何时才会前来、也不知是否还能前来的收信人。
而在信箱之外,上海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两地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