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再次扫视整个机要室,最后落在那本掉在地上的蓝色电话簿上。他走过去,捡起来,仔细翻看封面和书脊,甚至一页页地快速翻阅,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沈惊鸿说的是真的?证据……指向我?不!不可能!他是在垂死挣扎,污蔑!
但沈惊鸿那一声吼,马区长和李特派员肯定听到了!这就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心里!必须尽快解决沈惊鸿和柳如烟,死无对证!
“把她捆起来!堵上嘴!关进地下禁闭室!”赵德明恶狠狠地命令道,然后又对另一个心腹低声吩咐,“去,带几个人,追上沈惊鸿,生死不论!绝不能让他跑了!”
“是!”
柳如烟被粗暴地捆绑起来,用破布塞住了嘴。在被押出机要室的那一刻,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释然。沈惊鸿,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看你了,看……天意了。
重庆,林薇住所。
那短短十秒钟的广播插播,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爆炸。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些嗅觉灵敏的报社记者。虽然官方立刻下达了封口令,但“电台惊现神秘呼号,抗日志士上海蒙冤”的消息,还是通过各种渠道在小范围内飞速传播开来,甚至比之前报纸上的隐晦文章引起的震动更大!
电话铃声开始响彻林薇住所,有来自报社求证的电话(很快被监视者掐断),有来自文化界朋友关切询问的电话,甚至还有一两个来自官方机构、语气严肃要求她“配合调查”的电话。
街角的监视者明显增加了,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翠儿吓得脸色发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林薇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些如临大敌的特务,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消息,发出去了。虽然不知道能产生多大的效果,但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上海,寄托在了惊鸿和那位不知名的“柳小姐”身上。
惊鸿,你听到了吗?我在用我的方式,为你呐喊。你……一定要活着出来!
她紧紧握着那枚早已失去光泽的凤凰胸针,仿佛能从中汲取到跨越时空的力量。
上海,76号后院杂物通道。
沈惊鸿浑身是血,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他踉跄着冲进这条堆满废弃家具和杂物的狭窄通道,身后的追兵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通往外面小巷的、通常从内部锁死的铁门。
他冲到铁门前,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他试图寻找门锁,却发现锁眼被锈死了。
天要亡我?沈惊鸿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剧烈地喘息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心脏。驳壳枪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通道口。
他举起枪,对准通道入口,准备进行最后的抵抗。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通道角落里,堆放着一捆用来修缮屋顶的、长长的竹梯!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那捆沉重的竹梯拖过来,斜着架在了通道内侧的墙壁与对面堆放杂物的木箱之间,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通往靠近通道顶端一扇通风窗户的斜坡!
追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通道入口,子弹呼啸而来!
沈惊鸿不再回头,沿着颤巍巍的竹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背部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死死咬着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爬出去!
“他在上面!开枪!”
子弹打在竹梯和周围的墙壁上,木屑纷飞。
沈惊鸿终于爬到了通风窗口。窗口很小,装着几根生锈的铁栏。他用手枪柄狠狠砸向铁栏与窗框连接处的锈蚀部位!
一下!两下!三下!
连接处的锈块簌簌落下,一根铁栏松动了!
他扔掉手枪,双手抓住那根松动的铁栏,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掰!
“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铁栏被他硬生生掰弯,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缝隙!
而此刻,追兵已经爬上了竹梯,最近的一个几乎要抓住他的脚踝!
沈惊鸿回头看了一眼向外钻去!
身体摩擦着粗糙的砖墙和扭曲的铁栏,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但他终于——挣脱了出去!
外面,是76号后墙与相邻建筑形成的一条狭窄、阴暗、堆满垃圾的死胡同。
他从近三米高的窗口一跃而下,重重摔在满是污秽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彻底失去意识。
但他知道,不能停!他强撑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踉踉跄跄地朝着胡同口的光亮处跑去。
身后,76号内部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吼声和杂乱的枪声,但他们似乎暂时被那扇铁门和需要清理的通风窗挡住了。
沈惊鸿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冲出了死胡同,汇入了外面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阳光有些刺眼,空气混浊,却带着自由的味道。
他,暂时逃出来了。
但危险远未结束。赵德明绝不会善罢甘休,全城的日伪特务很快就会张开天罗地网。而他身负重伤,无处可去,身上还背负着“叛徒”的罪名。
下一步,该去哪里?谁能信任?那卷用柳如烟和自己生命换来的、可以证明清白的胶卷,又在哪里?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刚刚挣脱了牢笼,却又面临着更加严峻的生存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