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中正式”步枪沉稳的射击声,与日军“三八式”步枪尖锐的枪声,以及机枪的嘶吼,瞬间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废墟的死寂。
子弹打在断墙和瓦砾上,噗噗作响,溅起一串串烟尘。
林薇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心脏几乎停跳。她被安置在门廊的角落,相对安全,但能清晰地听到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闻到空气中愈发浓烈的硝烟味。
她透过门廊的缝隙,紧张地向外望去。
只见杨立诚依托着半截墙壁,冷静地指挥着战斗。士兵们各自为战,却又相互配合,精准地射击着试图靠近的日军身影。赵大庚和另外几名士兵,集中火力,试图压制那挺该死的歪把子机枪。
战斗异常激烈而短暂。
日军显然是一支巡逻分队,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而杨立诚他们,弹药匮乏,疲惫不堪。
“排长!鬼子想从右边包抄!”一名士兵大吼。
“小山!二嘎子!堵住右边!用手榴弹!”杨立诚嘶吼着。
名叫小山的年轻士兵,正是抬担架的那一个。他闻言,毫不犹豫地从腰间解下最后一枚木柄手榴弹,拉弦,冒着弹雨,奋力朝右侧的废墟后扔去!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日军的惨叫声。
但几乎在同一时间,左侧日军的机枪火力再次加强,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射过来!
“小心!”赵大庚猛地扑倒身边一个反应稍慢的新兵。
“噗嗤!”
一声沉闷的响声。
赵大庚身体猛地一颤,他的肩膀爆开一团血花!
“班长!”小山目眦欲裂。
“他娘的……没事!”赵大庚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却依旧死死握着枪,“继续打!别让狗日的过来!”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这些年轻的士兵在她面前流血,受伤,甚至可能牺牲,那种无力感和负罪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不能帮上忙!
她的目光扫过战场,大脑在飞速运转。现代军事知识告诉她,必须尽快敲掉那挺机枪,否则他们会被死死压制在这里,直到被包抄歼灭。
那挺机枪……位置在一栋二层小楼的残骸上,视野很好。
她注意到,机枪射击时,枪口焰在昏暗的光线下非常明显。而日军机枪手,似乎为了追求射界,身体暴露得比较多……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脑海。
她挣扎着,用左臂支撑起身体,对着离她最近的杨立诚,用尽力气喊道:“排长!机枪……机枪手!让……让最好的射手……打他的……胸口……上方半米!那里……是弹药板手……容易卡壳!或者……吸引他……转动枪口……打他……右侧……供弹口!”
她的话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喘息,但关键信息却清晰地传入了杨立诚的耳中。
杨立诚猛地回头,震惊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姑娘,怎么会知道日军机枪的弱点?!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护士或者女学生能懂的知识!
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生死一线!
“柱子!听见没有?瞄准鬼子机枪手的胸口上方打!或者等他把枪口转向右边的时候,打他机枪右边!”杨立诚毫不犹豫,立刻对队伍里枪法最好的一个老兵吼道。
“明白!”名叫柱子的老兵,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闻言立刻调整了射击姿势,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稳稳地瞄准了那个在不断喷吐火舌的机枪阵地。
“其他人!火力掩护!吸引鬼子注意力!”杨立诚继续下令。
顿时,剩下的士兵们拼命开火,子弹像泼水一样射向日军机枪阵地周围,试图干扰射手。
日军机枪手果然被吸引,下意识地微微调整枪口,向火力最猛的方向扫射。
就在他枪口转向右侧的瞬间!
“砰!”
柱子手中的“中正式”步枪,发出了沉稳而致命的一击!
子弹划过一道细微的轨迹,精准地钻入了歪把子机枪右侧的供弹口附近!
“咔嗒……嗤……”
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那挺肆虐的机枪,枪声戛然而止!似乎真的出现了故障!
“打中了!机枪哑火了!”有士兵惊喜地大叫。
“好样的柱子!”
日军火力瞬间一滞!
“手榴弹!掩护!撤退!快!”杨立诚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嘶声下令。
剩下的几枚手榴弹被奋力扔出,在日军隐蔽点附近爆炸,掀起漫天烟尘。
“撤!交替掩护!往河边撤!”
赵大庚不顾肩膀的伤口,和小山再次抬起担架。其他士兵则一边射击,一边快速后撤。
林薇被颠簸着,快速脱离交战区。她回头望去,只见柱子和其他几名负责断后的士兵,依旧在依托掩体,顽强地阻击着试图追击的日军。
他们的身影,在硝烟和火光中,显得如此高大,又如此悲壮。
队伍终于冲出了那片死亡区域,苏州河浑浊的河水,已经隐约可见。河对岸,就是相对安全的公共租界。
但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
负责断后的柱子和其他三名士兵,再也没有跟上来。赵大庚肩膀中弹,流血不止,脸色苍白如纸。队伍的人数,再次锐减。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和脚步声。悲伤的气氛弥漫在队伍中,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必须完成任务的决绝。
林薇躺在担架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活下来了,是这些陌生的军人,用鲜血和生命,为她铺就了这条生路。
而沈惊鸿……你是否也正在某处,为了寻找我,而历经荆棘?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那支派克钢笔,仿佛那是她与过去、与那个遥远男人之间,唯一的联系。
河水的腥气,越来越近了。希望,仿佛就在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