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敢。
昨夜那双毫无情感的眸子,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那碗热气腾腾的安神汤。
已经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驱散的梦魇。
“宣。”
周乾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个字。
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屈辱。
丞相及三位尚书闻言,心脏齐齐一缩,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半步。
仿佛即将出现在门口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很快。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御书房的门口。
依旧是一袭雪白的衣袍,一尘不染。
那张病弱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健康的红润。
楚休迈步走了进来,步履从容,姿态悠闲,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纯净温和的笑意。
他就像一个前来串门的谦和晚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感。
然而,当这抹“春风”拂过御书房时,丞相及三位尚书却只觉得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他们死死地盯着楚休,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恐惧。
割了他们的镇北大将军人头不说了。
一杯酒逼反了二皇子和一众武将也先不说。
昨晚,竟然将陛下的暗龙屠戮殆尽,将陛下逼得一夜白头的……
这样的怪物,竟然还笑得如沐春风,亲和谦逊?
这强烈的反差,让他们的大脑几乎宕机。
楚休仿佛没有察觉到御书房内那凝固如铁的气氛,也没有在意那四位大臣看鬼一样的表情。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御座上的周乾身上。
然后,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立刻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
“哎呀!”
楚休快走几步,来到御案前,脸上写满了担忧与自责道:
“周乾叔父,您……您这是怎么了?”
他指了指周乾的两鬓,痛心疾首地说道:
“您怎么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这么多?”
“是不是昨夜风大,受了风寒?”
“还是为了家事,操劳过度?”
轰!
“周乾叔父”这四个字,加上那情真意切的关怀,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周乾的心上。
他的身体,在龙椅上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羞辱!
无尽的羞辱!
这个小畜生,他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自己为何会一夜白头,却偏偏要用这种最“关切”的语气,当着他心腹大臣的面,将他最深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
周乾的眼珠子瞬间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楚休那张“真诚”的脸,恨不得扑上去,将他生吞活剥!
可最终,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杀意,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了喉咙里一声沉闷的,仿佛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他松开攥紧的拳头,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道:
“托……九殿下的福……”
“朕……休息的,很好。”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带着恨,带着一个帝王被碾碎所有尊严后的绝望。
一旁的四位大臣,听到陛下这几乎是从胸膛里撕扯出来的回答,心头巨震,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