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鲜红的指印,像一朵开在册子上的血色梅花。
接下来,【孝心捐册】开始了它的旅程。
它被一个接一个地传递下去。
吏部侍郎孙培、大理寺卿赵全、太常寺卿李牧……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串惊人的数字和一抹刺目的鲜红。
整个养心殿,只剩下官员们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和毛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楚威就那么坐着,一言不发。
他看着那本册子上的名字越来越多,上面的血手印越来越密。
他知道,这上面签下的不是捐款数额,而是他这个皇帝被架空的证明。
这些人,从今天起,心里敬畏的将不再是他这个大夏皇帝。
而是那个远在听雨园,却手握满朝堂贵罪证和生死的,他的九儿子。
这么多大人“献上忠心”,陛下却一言不发,瞧着像是神游物外,这总得有所表示吧?
王德福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陛下,您……您说句话呀?”
楚威深吸一口气,从那极致的荒诞与恐惧中,找回了一丝属于皇帝的本能。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道:
“众……众爱卿,平身。”
“你们的忠心,朕……都看到了。”
他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像在吞刀子,浑身难受。
“国库因诸位爱卿而充盈,北境军饷无忧,此乃我大夏之幸,社稷之福!”
“朕,心甚慰!”
听到这话,底下跪着的官员们非但没有感到荣幸,反而哭得更凶了。
陛下越是“欣慰”,他们心里就越是发毛。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黄昏。
当最后一位大人在【孝心捐册】上按下手印后,整个册子已经变得沉甸甸的。
池文博颤抖着双手,将这本汇集了京城半数高官财富和恐惧的册子,重新呈递到御案之上。
“陛下……共计,白银五百三十万两,良田庄园折合银两约九十万两,总计……六百二十万两。”
六百二十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大夏国库将近一年半的收入。
就这么一个下午,被他那个“孝顺”儿子,给“凑”齐了。
“好,好啊……”
楚威看着那本册子,嘴里说着好,眼神却透露着寒芒。
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至极道:
“池爱卿,你拿着这本册子,即刻去清点入库,一刻也不得耽误。”
“都……退下吧。”
“是,臣……遵旨。”
官员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养心殿。
偌大的殿宇,瞬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楚威颓然靠坐在龙椅上,刚才的威严消失不见,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他盯着那空荡荡的大殿,许久,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
“呵呵……呵呵呵……”
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听得一旁的王德福毛骨悚然,连忙关切道:
“陛下……您这是......”
楚威只是缓缓抬起手,打断他,随后指着殿门的方向,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问道:
“王德福,你说……朕的这帮忠臣,明天上朝,还会跪朕吗?”
王德福扑通一声跪下,额头贴地,身体抖如筛糠,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陛下!您是天子!他们自然是跪您的!”
“是吗?”
楚威喃喃自语,他缓缓闭上眼,语调陡然严肃道:
“传朕旨意,今夜起,皇宫禁卫,翻倍。”
“朕的寝宫外,再加派两队大内密探,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停顿了一下,再次睁开眼时,那双龙目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警惕道:
“王德福,今晚,你睡在朕的龙榻旁。”
“但凡有半点声响,立刻叫醒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