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转瞬即逝,却如同阴霾中透出的第一缕阳光,让郑凯因心头一暖。
接下来的时间,郑凯因彻底放下了指挥官的身份,完全沉浸在与这个特殊“孩子”的互动中。
他教她认识蜡笔的颜色,虽然安克雷奇很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才会重复一两个单字。
“红……蓝……”。他带着她一起用积木搭建更加稳固的房子,当安克雷奇在他的帮助下成功搭起一个不像之前那样容易倒塌的结构时,她高兴地轻轻拍了拍手,甚至下意识地拉了拉郑凯因的衣袖,指着他们的“作品”,眼中闪烁着成就感的亮光。
郑凯因始终保持着耐心,言语温和,动作轻柔。他从不强迫安克雷奇做任何事,总是以邀请和示范为主。
他发现安克雷奇的学习能力其实并不差,只是需要将信息拆解得极其简单直观,并且在一个让她感到绝对安全的环境下,她才会慢慢接受。
当安克雷奇逐渐放松,甚至允许郑凯因坐在离她更近一点的地方,一起看图画书时,郑凯因开始尝试引入一些更基础的认知。
他指着书上的苹果,又指了指真实的苹果,重复说:“苹果,这是苹果。”他放慢语速,口型清晰。
安克雷奇看着书,又看看实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郑凯因又指着自己,清晰地说:“我,郑凯因。”然后,他指了指安克雷奇,温和地看着她。
安克雷奇眨了眨眼睛,迟疑了一下,小声地、含糊地重复:“郑……凯……因?”
“对。”郑凯因鼓励地点头,然后再次指向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安克雷奇低下头,玩着to玩偶的耳朵,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安……克雷奇……”
“安克雷奇。”郑凯因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要将这个名字郑重地记在心里,“很好听的名字。”
这一次,安克雷奇抬起头,看向郑凯因的眼神中,最初的恐惧和警惕已经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信任和依赖。
这个陌生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会用奇怪的仪器对着她,不会说很多她听不懂的话,不会强迫她做事情,还会陪她玩,给她看好看的书,教她画画,夸她搭的积木……他很温柔,他的笑容让人安心。
不知不觉,预定的一个小时相处时间就到了。监控室的爱因博士通过通讯器轻声提醒郑凯因。
郑凯因虽然意犹未尽,但也知道循序渐进的重要性。他温和地对安克雷奇说:
“安克雷奇,我今天很开心。不过,我现在要离开一会儿。这些蜡笔和纸留给你,还有这个苹果,你饿的时候可以吃。”
他把那个没动过的苹果轻轻放在她身边。
听说他要离开,安克雷奇脸上立刻露出了明显的不舍和不安,她下意识地又往郑凯因这边靠了靠,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眼神像即将被抛弃的小动物。
郑凯因心头一软,柔声安慰道:“别担心,我明天还会再来看你的。我保证。”
安克雷奇仰着小脸,瑰红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似乎在确认他话语的真实性。过了好几秒,她才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松开了抓着他衣角的手。
郑凯因站起身,走到门口,回头对她笑了笑,挥了挥手:“明天见,安克雷奇。”
安克雷奇抱着to玩偶,坐在原地,看着他,没有回应,但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直到门轻轻关上。
门关上的瞬间,观察室里恢复了寂静。安克雷奇低头看了看身边的蜡笔和苹果,又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然后她把脸埋进to玩偶软绵绵的身体里,小声地、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如果郑凯因还在,或许能勉强听清,那是几个破碎的音节,夹杂着刚刚学会的词汇:
“老师……郑……好……喜欢……”
接下来的几天,郑凯因每天都会抽出固定的时间去看望安克雷奇。
他的身体在快速恢复,而教导安克雷奇,似乎也成了他康复计划中重要的一部分。
贝尔法斯特看到郑凯因眼中重新焕发的神采和那份难得的耐心与温柔,默默的支持,更加精心地准备郑凯因的饮食,确保他的身体得到最好的照料。
郑凯因的教学方式非常灵活。他不再局限于认知图画书,而是根据安克雷奇的兴趣点来引导。
他发现安克雷奇对色彩和形状特别敏感,就带来了更多种类的画笔和颜料,甚至还有柔软的彩泥,教她辨认颜色,捏出简单的形状。
他发现安克雷奇有很强的模仿能力,就开始教她一些基本的生活自理动作,比如如何更稳当地用勺子吃东西。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郑凯因都会毫不吝啬地给予表扬和鼓励。
安克雷奇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处于惊恐状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自然。
她开始主动期待郑凯因的到来,每天快到时间时,就会抱着to玩偶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毯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当郑凯因出现时,她会露出毫不掩饰的开心笑容,甚至会迈着还有些不太协调的步子主动迎上去几步。
她开始能够说出更多的词汇,虽然句子依然简短破碎,但表达意愿明显增强。
“老师……早……”
“画……好看……”
“苹果……甜……”
“安克雷奇……棒?”
她尤其喜欢称呼郑凯因为“老师”,这个词似乎概括了她对郑凯因所有的信赖和喜爱。
而郑凯因也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对他而言,这比“指挥官”更贴合他们此刻的关系。
这一天,郑凯因带来了一本新的绘本,故事是关于一只小海豚学习游泳的。他坐在安克雷奇身边,用舒缓的语速讲述着。
安克雷奇听得非常专注,依偎在他旁边,小脑袋几乎要靠到他的手臂上。
讲完故事,郑凯因合上书,看着安克雷奇亮晶晶的眼睛,温和地问:“安克雷奇,你喜欢大海吗?”
安克雷奇歪着头,想了想。她的记忆是碎片化的,对于“大海”这个概念,似乎既熟悉又陌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蓝白相间的、带有流水线条的舰装,又抬头看向郑凯因,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郑凯因笑了笑,没有深究。他拿出蜡笔和纸,说:“那我们今天来画大海好不好?蓝色的大海。”
他先在纸上画了一片蔚蓝的波浪,然后在上面画了一只白色的小船。安克雷奇看着,也拿起蓝色的蜡笔,学着他的样子,在纸上涂画起来。
她画得很投入,用蓝色涂满了大半张纸,然后在郑凯因画的小船旁边,用笨拙但努力的笔触,画了一个更大一些、线条歪斜的船形轮廓。
画完后,她指着郑凯因画的小船,又指了指自己画的大船,然后抬头看着郑凯因,努力地组织着语言,小脸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
“老师……船……安克雷奇……船……大……保护……老师……”
断断续续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却表达出了一个清晰而真挚的意愿。
郑凯因瞬间怔住了。他看着安克雷奇那双纯净的、满是认真和依恋的瑰红色眼眸,看着她笔下那艘试图守护小船的、歪歪扭扭的“大船”,一股强烈的情感暖流猛地冲击着他的心脏。
这种被需要、被信赖、甚至被一个心智单纯如白纸的孩子想要“保护”的感觉,是他作为指挥官、作为强者很少体验到的。
它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纯粹得令人心颤。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那幅画,而是极其轻柔地、安抚般地摸了摸安克雷奇的头发。她的发丝柔软顺滑,带着孩子特有的细暖。
“嗯。”郑凯因的声音有些微哑,他用力点了点头,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动容,“谢谢安克雷奇。老师……很高兴。”
得到了肯定的安克雷奇,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如同盛夏阳光般耀眼的笑容。
她似乎无法用语言表达内心的喜悦,突然放下蜡笔,转过身,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郑凯因的腰,把小脸埋在他的怀里蹭啊蹭,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咪一样,用带着浓浓鼻音、却清晰无比的语调,喊出了她此刻最能表达心情的话:
“老师最好了!最喜欢老师了!”
这声呼喊,清脆、响亮,充满了毫无保留的情感,穿透了观察室的隔音,仿佛也回荡在监控屏前爱因博士和偶尔前来关注的杨老心中。
爱因博士看着屏幕上相拥的两人,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欣慰的笑意,对旁边的杨老嘀咕:
“嘿,杨,看来咱们的‘特殊教育’方案,效果显着啊……这小家伙,算是认准她了。”
杨老抚着胡须,眼中满是感慨:“以心换心,这才是真正的治愈之道。凯因这孩子,或许真的找到了最适合他的‘教学’方式。”
郑凯因感受着怀中女孩全心全意的依赖和那声纯粹的表白,心中所有的坚冰仿佛都被融化。
他轻轻回抱住安克雷奇,像安抚一个易碎的珍宝。
但此刻,这份“最喜欢”的信任,就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承诺。
“嗯,”他低声回应,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老师也喜欢安克雷奇。很喜欢。”
窗外的“阳光”模拟系统,正将温暖的金色光芒洒满房间,笼罩着这对特殊的师徒,空气中弥漫着蜡笔的淡淡香气和一种名为“希望”的温馨暖意。
对于安克雷奇而言,她的世界或许依然简单,但从此多了一个名为“老师”的、最重要的人。
而对于郑凯因来说,这份意外的羁绊,也为他沉重的人生,注入了一抹格外明亮柔软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