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基里那带着火气的训斥,如同北境突如其来的一场冰雹,噼里啪啦地砸散了训练场角落那场关于“跨位面美食与狩猎”的“学术研讨会”。她揪着托尔的耳朵将其“物理镇压”并拖走之后,空地上炽热(且充满烤肉幻想)的气氛瞬间降温,只剩下些许尴尬的余温在午后的阳光中飘散。
坎普·石爪 庞大的身躯依旧像一座沉默的石雕伫立在原地,只是那双锐利的、属于顶尖猎手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他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用兽牙和坚韧藤蔓编制的护身符,巨大的獠牙微微龇着,似乎还在回味刚才与奥德尔讨论“地狱三头犬空间跳跃轨迹预判”时的那种精神亢奋。能跟一位来自冥界、见识过真正“大猎物”的存在交流狩猎心得,这机会可比在荒原上追踪十头雷牙剑齿虎还要难得!他本能地还想再问些细节,比如那种“特殊的视觉”该如何锻炼……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柔的、仿佛月光流淌般的脚步声悄然临近。
坎普巨大的、毛茸茸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他猛地回过神,一转头,便看到维伦娜·赛狄 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他身边。
维伦娜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及地长裙,裙摆拂过略带尘土的地面,却纤尘不染。她银白的长发如同凝结的月华,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绝美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宁静与慈悲,那双倒映着浅浅月相的眼眸,正温和地注视着他,目光清澈如水,却仿佛能一眼看穿他心底那点未熄的、关于狩猎的兴奋火苗。
“坎普。”维伦娜开口,声音空灵悦耳,如同夜风拂过银铃草,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柔和力量,与刚才瓦尔基里那火辣的训斥形成了鲜明对比。
坎普巨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微微低下头,以示对月神之女的尊敬。他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而恭敬的喉音:“维伦娜殿下。”
维伦娜轻轻抬起一只纤纤玉手,指尖萦绕着淡淡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月白光晕,仿佛牵引着无形的丝线,将周围因刚才争论而略显躁动的空气缓缓抚平。她的目光扫过一旁静立不语、正用那双灰银色眼眸平静地观察着他们的奥德尔,然后重新落回坎普身上。
“狩猎的技艺,是荒野的恩赐,是生存的智慧,值得尊重。”维伦娜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月光下潺潺的溪流,“你与托尔分享荒原的经验,本无过错。”
坎普抬起头,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既然无错,为何……
“但是,坎普,”维伦娜的话锋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你是否注意到,当你向奥德尔阁下讲述你如何追踪沙鹫、如何设伏刺脊野猪时,你的语气,你的姿态,是否……过于急切了?仿佛急于证明什么,或者说……炫耀?”
坎普愣住了。炫耀?他挠了挠他那布满短硬鬃毛的后脑勺,努力回想自己刚才的样子。他好像……是有点激动?声音是大了点,手势是多了点,还把当年独自猎杀一头狂暴的雷霆蜥蜴的旧事也翻出来说了?这……这算是炫耀吗?他只是想告诉奥德尔阁下,荒原的猎手也是有真本事的!
“奥德尔阁下来自冥界,执掌生死轮回的奥秘,见证过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与消亡。”维伦娜的目光似乎能洞悉心灵,她轻声继续道,“他所经历的‘狩猎’,或许并非追逐血肉之躯,而是追踪灵魂的轨迹,是平衡生死的秩序。那是一种……更深沉、更接近法则本源的‘静默’的艺术。”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坎普焦躁的心情不知不觉平复下来,开始认真思考。
“你独特的狩猎技巧与勇气,是你的荣耀,无需通过不断的讲述来证明。”维伦娜微微前倾,月光般的眼眸中带着鼓励与期待,“或许,你可以尝试换一种方式与奥德尔阁下相处。不必总是诉说你的强大,可以……静静观察,细心体会。冥界的使者,往往在寂静中展现智慧。你可以学习他的那份沉稳,那份在任何环境下都波澜不惊的定力。这对于一名猎手而言,或许是比猎杀更强大的力量。”
维伦娜的话语,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渗入坎普那惯于直来直往的心田。他皱紧了浓密的眉头,獠牙无意识地轻叩着。他好像有点明白维伦娜殿下的意思了。她不是说打猎不对,是说他有点……聒噪?像个刚抓到第一只跳兔就恨不得让整个部落都知道的年轻崽子?而且……学习奥德尔阁下的沉稳?在寂静中观察?
坎普下意识地看向奥德尔。对方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灰银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深潭般的静谧。确实,跟奥德尔阁下比起来,自己刚才那股兴奋劲儿,是有点……毛躁了。真正的老猎手,都懂得等待和观察。
他回想起部落里最受尊敬的老萨满说过的话:“咆哮的暴熊吓不走影子,安静的毒蛇才能致命。” 难道冥界的狩猎之道,更接近后者?
看着坎普陷入沉思,粗犷的脸上表情变幻,维伦娜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云开月现,温暖而明亮:“与不同的人相遇,是为了看见更广阔的世界,也看见不同的自己。与奥德尔阁下的相识,或许是让你这位荒原最好的追踪者,领悟‘静默’价值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