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艾尔丹王国充满人情味的喧嚣,队伍通过王国边境的古老传送阵,正式进入了沙漠帝国的疆域。环境的骤变让人猝不及防。上一刻还呼吸着湿润的、带着松木清香的空气,下一刻,灼热、干燥的风便裹挟着细沙扑面而来,天空是刺眼的、近乎白色的湛蓝,太阳如同巨大的熔炉,无情地炙烤着无垠的金色沙海。
最初的兴奋很快被严酷的现实取代。即便是神只,在压制了大部分神力以融入物质位面规则后,也需要适应这极端的环境。托尔是第一个开始嚷嚷的。
“俺滴亲娘嘞……”他扯着领口,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这鬼地方……也太热了!水!俺的水囊快见底了!” 他背上那个巨大的、原本装满了调料和肉干的包裹,此刻显得异常沉重。
坎普沉默地走着,猎人的本能让他尽量节省体力,但他不断扇动的鼻翼和微微吐出的舌头,也暴露了他对酷热的不适。艾莉丝早已撑起了一个小型的降温结界,但维持结界本身也在消耗她的魔力,她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诺拉也没了刚出发时的雀跃,珊瑚色的头发似乎都被晒得有些蔫了,她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有气无力地说:“皮克斯大叔说的……好像……也不是完全吓唬人……这太阳,比星界的烤炉还厉害……”
就连瓦尔基里和维伦娜,也微微蹙起了眉头。瓦尔基里火红的马尾辫无精打采地垂着,维伦娜则用一层淡淡的月华笼罩着自己,隔绝着过于炽烈的阳光。
唯有深海古神夫妇,依旧从容。欧申那斯女士周身环绕着几乎看不见的、水汽般的凉意,厄喀德那先生则仿佛完全不受影响,步伐沉稳。
在沙海中跋涉了整整一天,就在托尔快要变成人干,诺拉开始幻想星脉圣所的冰镇果汁时,走在最前面的坎普突然停住了脚步,獠牙微微颤动,指向远处:“水……和植物的气味。”
众人精神一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视线的尽头,一片令人难以置信的绿色,如同翡翠般镶嵌在无边的金黄之中。
“绿洲!是绿洲!”诺拉第一个欢呼起来,瞬间恢复了活力,撒腿就往前冲。
托尔也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嗷嗷叫着追了上去:“水!俺来了!”
这片绿洲不大,但生机勃勃。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是它的心脏,周围生长着高大的棕榈树和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叶片肥厚的沙漠植物。水潭边甚至还有几棵挂满了青黄色果实的枣椰树。
“噗通!”托尔第一个冲到水边,直接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溅起巨大的水花,然后冒出脑袋,大口大口地喝着甘甜的泉水,发出满足的叹息:“活过来了!俺活过来了!”
诺拉、艾莉丝和坎普也顾不上形象,跪在水边,用手捧着水,贪婪地饮用着。清冽的泉水驱散了酷热和疲惫,每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瓦尔基里和维伦娜则优雅得多,她们走到水边,用手帕沾湿了擦拭脸颊和手臂。欧申那斯女士和厄喀德那先生相视一笑,在树荫下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
夜幕很快降临,沙漠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的酷热迅速被夜晚的凉意取代。众人点燃了篝火,坎普用匕首削尖了树枝,插上携带的肉干在火上烤热。就着清甜的泉水和简单的食物,疲惫了一天的队伍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一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庞。气氛变得宁静而祥和。
诺拉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不远处安静坐着的欧申那斯女士和厄喀德那先生。白天的疲惫过后,那个在她心里盘桓了一路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她蹭到欧申那斯女士身边,小声问道:“欧申那斯阿姨……您和厄喀德那叔叔,在深海……见过冥神之子奥德尔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的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有些发红。
欧申那斯女士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她优雅地笑了笑,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才用她那空灵悦耳的声音说道:“奥德尔那孩子啊……见过几次。毕竟,冥海与深渊,在某些层面是相通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他是个非常特别的孩子。安静,极其安静。喜欢独处,总是待在冥河最僻静的支流岸边,或者那些被遗忘的古墓深处。力量很强,深得冥神莫菲斯的真传,但他从不张扬,甚至有些……过于克制了。”
厄喀德那先生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深海的回响:“他观察事物的方式很独特,带着一种……属于‘永恒安眠’视角的冷静和透彻。与他交谈,需要耐心,但他偶尔说出的话,往往直指核心。” 他看了一眼诺拉,“他似乎对‘生’的世界,抱有某种……遥远而克制的好奇。”
诺拉听得入了神,脑海中不禁勾勒出一个孤独、强大、神秘又带着一丝忧郁的身影。她正想再问,旁边却传来了瓦尔基里带着笑意的声音。
“喂,诺拉,你怎么突然对那个闷葫芦感兴趣了?” 瓦尔基里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维伦娜,火红的马尾辫在火光中跳跃,“维伦娜,你还记得吗?我们六岁那年,第一次在众神议会的花园里见到他时的样子?”
维伦娜绝美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怀念的浅笑,月光般的眼眸柔和了许多:“怎么会忘记。那时候,虚空入侵还没开始,物质位面一片祥和。他穿着一身小小的黑色礼服,一个人坐在开满彼岸花的花坛边上,低着头,谁也不理。安静得就像他身边那些花儿的影子。”
“对对对!”瓦尔基里来了兴致,声音也提高了些,带着北境少女的爽朗,“我那时候调皮,跑过去想拉他一起玩,结果他抬起头,用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愣是没说话!气得我差点用雷劈他!” 她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后来,”维伦娜接口道,声音轻柔,“还是我拿了一小块月光凝成的糖果递给他,他才慢慢接过,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那是我们认识他几年里,听他说过的最长的句子之一。”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温柔的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