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魔法学院的清晨,通常在珊瑚阿姨分发带有海盐香气的小饼干中开始,在学生们冲向不同教室的匆忙脚步中变得喧闹。但今天,一年级的学院突击队成员们,却带着一种混合了好奇、怀疑和些许不安的情绪,走向位于城堡西翼的一间新教室——逻辑推理室。
这间教室以前是存放旧星象仪的储藏室,被皮德亲自改造。没有传统的讲台和课桌,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环绕房间、高度不一的工作台,上面散落着各种看似毫不相干的物件:从闪闪发光的标准魔法水晶到生锈的齿轮,从韧性极强的龙苔到几块似乎还在微微搏动的……未知生物的肉块?墙壁上挂满了复杂的几何图表和写满地精语、通用语以及各种数学符号的白板。
“这……这真的是教室吗?”墨菲·涌歌小声嘀咕,紧紧抓着艾莉丝的衣袖,“我感觉像是走进了皮克斯叔叔的工作室后院。”
“秩序存在于任何形式中,墨菲,”艾莉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她也忍不住打量着一块正在缓慢改变形状的软泥状物质,“也许这是一种……呃……沉浸式教学法。”
小石头则好奇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工作台冰凉金属表面刻印的东方风格纹路,与他所熟悉的万星佛神殿的静谧禅意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一种……理性的混乱感。赛琳只是安静地看着一切,眼神纯净,仿佛在解析这些物体最基础的能量构成。托尔则已经拿起一个齿轮,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被诺拉一巴掌拍掉。
“别乱动,托尔!说不定会爆炸!”诺拉警告道,但眼睛里闪烁的却是和阿斯特如出一辙的、对未知事物的兴奋光芒。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无声地滑开。皮德老师走了进来。他今天换了一副更复杂的眼镜,镜片像万花筒一样层层叠叠。他没有携带任何书本,只是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怀表,但表面布满不断跳动的符文和刻度的精密仪器。
“各位同学,早上好。”皮德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请随意选择你们觉得‘逻辑上最舒适’的位置站好。本课程无需标准坐姿,因为思维的活跃度与臀部接触椅面的面积通常成反比。”
孩子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分散开来,各自找了个工作台站定。
皮德走到房间中央,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在绝大多数教育体系里,逻辑学的第一课,通常是讲解‘三段论’:大前提、小前提、结论。比如:所有恶魔都需要睡眠(大前提),洛德拉姆院长是恶魔(小前提),所以洛德拉姆院长需要睡眠(结论)。”
他顿了顿,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这是废话,而且极其无聊。真正的逻辑,始于打破常规,始于在混沌中寻找内在的联系。所以,我们的第一课,是一个实践任务。”
他指了指周围工作台上的那些杂乱物件。“你们每人面前的材料看似随机,但在这个房间里,它们构成了一个‘可能性集合’。你们的任务,不是用最合理的方式组装它们——那是格鲁克叔叔的锻造课内容。你们的任务是:用最不合理、最违背常理的方式,将这些物件组装成一个……‘东西’。”
教室里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然后,”皮德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你们必须站在你们组装出的这个‘东西’面前,用清晰、严谨、一环扣一环的逻辑,向我以及所有同学证明,你们创造的这件‘不合理’的物品,其存在是‘逻辑自洽’且具有某种(哪怕是极其荒谬的)‘用途’的。”
托尔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龙蛋。艾莉丝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规则被如此赤裸裸地践踏,让她的小脑瓜几乎要过载。墨菲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小石头皱紧了眉,东方武学讲究根基扎实、循序渐进,这种开场方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只有赛琳依旧面无表情,而诺拉,诺拉的眼睛亮得像星辰一样。
“这太棒了!”诺拉欢呼起来,立刻扑向自己工作台上的那堆“垃圾”。
“等……等等!”艾莉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皮德老师!这不合规矩!物品应该被用于其设计用途!魔法材料应该被谨慎处理!‘不合理’和‘逻辑自洽’本身就是矛盾的!”
皮德转向艾莉丝,点了点头,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此一问:“艾莉丝·光铸同学,你提出了一个很好的点。‘矛盾’是逻辑的起点。请问,学院校规第几条明确规定,魔法物品必须用于其设计用途?”
艾莉丝一愣,下意识地在脑中搜索,却发现校规虽然繁琐,却真的没有这么具体的一条。
“看,”皮德平静地说,“你的‘规则’本身,就是一个未被证伪的假设。我的课程,旨在训练你们质疑一切假设,包括‘合理’本身的能力。现在,开始你们的‘不合理’创造吧。你们有……嗯……”他看了一眼手中那个不断跳动的怀表,“根据各位的平均注意力集中时长和动手能力推算,标准时间四十七分钟。”
命令已下,再无疑问。孩子们只好硬着头皮开始面对那堆奇怪的物品。
艾莉丝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她拿起一块魔法水晶,又拿起一个生锈的弹簧,试图将它们组合,但每一种组合方式在她看来都“不合理”到了极点,让她无从下手。她嘴里不停念叨着:“圣光啊……这不符合能量传导定律……这结构强度不够……”
托尔则简单粗暴得多,他试图把一根弯曲的金属管插进一个看起来像坩埚的容器里,然后用龙苔把它们胡乱绑在一起,嘴里还配着音:“哐哧!嘿哟!这样……这样就能……就能当哑铃用!”但他显然无法逻辑自洽地解释为什么需要一个会漏沙子的哑铃。
墨菲对着一盆水和几颗会发光的孢子发呆,她试着将孢子放进水里,孢子闪烁了几下,熄灭了。她吓得差点哭出来。小石头则尝试用东方哲学来理解,他将物品按照五行方位摆放,但发现它们之间毫无能量联系,不禁陷入了沉思。
赛琳的方法最直接,她拿起几样东西,随意地拼接在一起,那东西就开始发出不祥的嗡嗡声并冒出彩色的烟雾,但她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只是静静地看着。
而诺拉,她已经完全沉浸其中。她的工作台上东西最多,也最杂。她拿起那块微微搏动的肉块(后来才知道是低等史莱姆的干燥核心),歪着头想了想,又抓起几个齿轮和一把亮晶晶的粉末。她的动作没有艾莉丝的纠结,没有托尔的粗暴,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行云流水般的灵感。她将齿轮塞进肉块(艾莉丝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用粉末在上面画上奇怪的图案,然后将一根鸟类的羽毛粘在顶端,最后,她甚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小片阿斯特给她的、星光凝聚成的“糖纸”,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整个构造物的底部。
四十七分钟在有人度秒如年、有人时光飞逝中过去。皮德老师像一尊地精雕像,期间除了偶尔记录一下怀表上的数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给予任何指导。
“时间到。”皮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从托尔·铁影开始,展示并阐述你的‘逻辑’。”
托尔拿起他那个歪歪扭扭、还在漏沙的“哑铃”,憋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个……嗯……提醒我们锻炼很重要!但是……但是锻炼会很累!所以它会漏沙子,提醒我们时间在流逝!要……要珍惜时间!对!珍惜时间!”
皮德面无表情地记录着:“结论:一个通过自我毁灭来象征时间流逝的提醒装置。逻辑链条脆弱,但至少尝试建立了‘形式’与‘寓意’的关联。得分:E,但具有基本的论证意识。下一个,艾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