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打铁声、粗野的矮人歌声、还有某种大型机械规律的轰鸣,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持续轰炸着莉维娅和珊瑚的耳膜。空气中弥漫的金属粉尘和焦炭味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磨砂感。珊瑚用一条绣着珍珠的手帕死死捂着口鼻,另一只手奋力拖着她那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巨大行李箱,轮子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根据地图显示,穿过这条‘熔渣通道’,右手边第二个挂着断裂兽角招牌的拱门就是目的地。”莉维娅提高音量,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压过环境的喧嚣。她一手紧抓着地图,另一只手抱着她的笔记板,步伐刻意保持着一种僵硬的镇定,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暴露了她感官上的极度不适。
她们拐进指定的拱廊,一股更浓烈、更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陈年麦酒、炖煮肉汤、汗液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巨大野兽睡卧过的气息混合体。一扇厚重的、被烟熏得发黑的木门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个巨大的青铜兽角,兽角从中断裂,上面用粗犷的笔触刻着“泰坦之心”几个字。
门内传来的喧闹声比外面更甚。
莉维娅和珊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犹豫和一丝不祥的预感。莉维娅深吸了一口充满杂质的空气,仿佛要给自己注入勇气,然后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喧闹声浪和温热浑浊的空气瞬间将她们吞没。
酒馆内部空间极大,光线昏暗,全靠壁炉里跳跃的巨大火焰和桌上摇曳的油灯照明。粗木桌椅旁挤满了身材敦实、嗓门洪亮的矮人,他们举着巨大的木制酒杯高声谈笑、掰手腕、或者干脆趴在桌上鼾声如雷。空气中漂浮着的烟尘在光线中清晰可见。
而她们的视线,几乎第一时间就被吧台尽头那个身影吸引了。
那是一个极其高大魁梧的男人,即使坐着,也比周围站着的矮人高出一大截。他穿着一件磨损严重的皮甲,露出一部分线条依然硬朗、但看似疏于打理的古铜色臂膀。一头略显凌乱的深色头发遮住了部分面容。他面前摆着好几个空酒杯,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般瘫在吧台上,一只手还搭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质酒杯上,另一只手则无力地垂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面前吧台的显眼位置,放着一个擦拭得十分干净的白银相框,里面是一位笑容灿烂、眼神明亮的红发女性画像。相框旁,是一个样式古朴、透着庄重气息的乌木骨灰盒。
这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的角落,弥漫着一种肉眼可见的颓丧与悲伤。
“那就是…凯兰·铁影?”珊瑚小声问,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和她想象中叱咤风云的传奇战士形象相差甚远。
莉维娅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被另一个景象吸引了。
就在凯兰脚边的地板上,一个看起来大约四五岁、头发乱蓬蓬像个小狮子的男孩,正撅着屁股,全神贯注地用一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炭笔,在一张看起来像是酒馆账本的羊皮纸上涂鸦。他力气大得惊人,炭笔划过,几乎要戳穿纸张。而他涂鸦的内容,是一些歪歪扭扭、但隐约能看出是某种张牙舞爪的怪兽图案。
吧台后的矮人酒保对着凯兰大声嚷嚷着什么,似乎是在问他还要不要添酒。凯兰只是含糊地挥了挥手,头都没抬。
那小男孩——布雷克,似乎被酒保的大嗓门打扰了,不高兴地抬起头。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与环境极度违和的两个女孩。尤其是珊瑚那头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隐隐发光的海蓝色长发和她华丽的衣裙。
布雷克的眼睛瞬间亮了,丢开炭笔,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像一头发现了新玩具的小野兽,咯咯笑着就朝她们猛冲过来,速度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