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不知道吗?” 王副总的叹息像把钝刀,一下下割在人心里,疼得发闷,“协议上有她的电子签章,说是前几天在法国远程授权的。郭占廷拿着授权书,在法务部备了案,谁都拦不住。”
张博涛的手指无力地垂下,手机在掌心沉得像块铁。他望着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团队合影 —— 那是去年年会时拍的,三十多个人挤在会议室里,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有人举着香槟,有人比着剪刀手,他和林总站在中间,手里捧着 “年度优秀团队” 的奖杯。
这群人都是他手把手带起来的,从最初挤在小办公室里的五个人,一步步走到如今三十多人的规模。
熬夜改方案时满屋子的咖啡香,拿下大单后在大排档碰杯的啤酒声,项目失败时互相拍着肩膀说 “再来一次” 的鼓劲声…… 一幕幕在眼前炸开,像场碎掉的电影,连带着心也跟着疼。
“王总,” 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连自己都快认不出,“不管怎么说,谢谢您把北京嘉华商贸保住了。咱们…… 咱们还有什么办法吗?”
听筒里传来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王副总沉重的呼吸声,一下下撞在听筒上。过了许久,才听见一声近乎绝望的叹息:“没办法了…… 我找法务部问过,找集团监事也反映过,可协议合法合规,谁都没办法。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告老还乡了。”
“王总,您别泄气啊!” 张博涛急了,声音陡然拔高,“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总会有转机的!北京嘉华商贸还在,新加坡的公司也还在,咱们还有机会……”
“哎……” 王副总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恒信贸易那边,国企很快会派总经理过来,到时候人事、业务都得重新洗牌。博涛啊,你的前途也得提前打算打算,别到时候被动。你还年轻,别跟我这老头子一样,耗在这里。”
“我知道了,谢谢您王总。” 张博涛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吸了吸鼻子,把涌上来的湿意压回去,“改天我请您吃饭,谢谢您这阵子的帮忙。”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夕阳的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歪斜的影子,像被撕碎的纸片,零落地散着。
张博涛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穿梭的车水马龙,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什么。
他其实并不留恋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只是舍不得那些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 —— 那个总爱把咖啡冲得太浓、却总在加班时给大家带早餐的实习生小刘,那个孩子刚满月却为了赶项目连续一周住在公司的市场经理老张,那个开会时总爱抢着发言、却总能提出好点子的销售部姑娘李然…… 他们跟着自己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
国企接管后,多少人会不适应新的管理模式?多少人会被迫离开?
他的目光扫过办公桌 —— 那个掉了漆的马克杯,是团队第一次拿下百万大单时,大家凑钱买的,杯身上还印着 “冠军团队” 四个字;那盆快蔫了的绿萝,是前台小姑娘离职时塞给他的,说 “张总您总忘浇水,这个耐旱,适合您”;还有抽屉里那叠厚厚的便签,记着每个人的生日、忌口、家里的急事,比如老张女儿的疫苗时间,李然母亲的复查日期…… 这些熟悉的物件,此刻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每一件都在提醒他,那些热闹的日子,可能要结束了。
变化太快了,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还没来得及收起窗外的衣服,就已经被淋得透湿,连带着心里也一片冰凉。
张博涛靠在窗边,望着远处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长长地叹了口气,胸口闷得发慌。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留在被国企接管的公司,看着熟悉的团队散掉,看着曾经的规矩被推翻,看着一切变得面目全非?还是跟着那些老兄弟一起离开,重新找地方创业,从零开始?更让他揪心的是林总 —— 她在法国真的安好吗?罗永斌到底是不是真心待她?那笔卖房卖公司的钱,会不会打了水漂?如果有一天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被骗了,该怎么办?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映出他疲惫的脸,眼下的乌青像涂了墨。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却驱不散他心里的阴霾。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们好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可心底深处,还有一丝微弱的火苗在跳动 —— 只要北京嘉华商贸还在,只要柳永明还没松口,只要还有那些愿意跟着他的人,或许,就还有翻盘的可能。
张博涛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晃了晃,是空的。他苦笑了一下,把烟盒扔回抽屉,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调出北京嘉华商贸的员工名单。
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跳出来,熟悉又亲切。至少,他得先把这群人保住,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