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资源部的咖啡味里掺着打印纸的油墨香,陆经理的笑容像模子刻出来的,标准得让人发冷。“博涛啊,坐。” 他把考勤记录表推过来,红色的 “旷工” 二字像扎眼的补丁,“系统显示,你从 15 号到 24 号,整整十天没打卡。”
“我请了七天假,加上剩余的三天年假,正好十天。” 张博涛的声音有些发紧,“我给宋总发过消息,他回复‘知道了’。”
“‘知道了’不等于‘批准了’。” 陆经理把员工手册翻到第三章第七条,手指在 “旷工超过三天,公司有权解除劳动合同” 那行字上敲了敲,指甲盖泛着青白,“制度就是制度,谁都不能例外。”
“可我父亲是尿毒症!病危通知书都下了!” 张博涛猛地站起来,椅子腿撞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陆经理的笑容淡下去,换成公事公办的漠然:“谁都有难处,但规矩不能破。要不你去找肖总说说?他是分管领导。” 那语气像在施舍一根救命稻草,却明摆着知道那稻草早被虫蛀空了。
肖总的办公室飘着呛人的烟味,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丘。张博涛说明来意时,肖总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闻言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说不清的意味。“你呀,太实诚了。” 他起身关上门,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宋海洋早跟廖副总递了话,说你无视制度,项目也出了纰漏。上周面试的那个海归,下周就能入职。”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尖锐,刺得张博涛眼睛发酸。他想起上个月那个并购案,自己在公司睡了三个通宵做的尽调报告,最后署名处赫然印着宋海洋的名字。庆功宴上,宋总举着酒杯说 “这都是团队的功劳”,那时他还傻乎乎地觉得,努力总会被看见。
“肖总,这……”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肖总搓着手,眼神躲闪着,“我也是看你平时加班够拼……”
张博涛走出办公室时,腿像灌了铅。走廊里遇见以前常一起吃饭的同事,对方低下头加快脚步,仿佛他身上带着瘟疫。他掏出手机给宋海洋打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电梯下行时,他看着镜面里自己憔悴的脸,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当年父亲从技术员被调到仓库,库房的铁门总是发出沉重的响声,像在反复诉说着什么。那时他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 —— 有些规则之所以冰冷,不是因为它本身无情,而是有人借规则的名义,捂热了自己的口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视频。父亲坐在床上,正笨拙地用勺子喝粥,嘴角沾着米粒,像个孩子。“你爸能自己吃饭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化不开的疲惫。
张博涛靠在电梯壁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了。他没哭,只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那种冷。就像此刻写字楼里的空调风,明明调在舒适的温度,却冻得人直打哆嗦。
电梯门开了,大厅里人来人往。张博涛拖着行李箱站在旋转门旁,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消毒水的味道还残留在衣领间,和写字楼里的咖啡香混在一起,酿出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就像那些冰冷的规则,一旦被人当成武器,就再也照不进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