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镜片后的目光，在与沐兮视线短暂相接的刹那，微微停顿了一瞬。
那目光里没有意外，没有不悦，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的玩味，仿佛在欣赏一幅正按照自己预期笔触逐渐渲染成形的画作。
而沈知意，则独自倚在一根罗马柱投下的阴影里，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并未上前。
他温润如玉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只是那笑容仿佛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牢牢固定在脸上。
他的目光，像浸了冰水的细针，无声无息地、一遍遍描摹着张彦钧放在沐兮腰间的那只手，指尖在玻璃杯壁上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其捏碎。
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压下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冲破伪装的阴鸷与暴戾。
沐兮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含义各异的视线——审视的、估价的、嫉妒的、充满占有欲的——如同置身于无形的漩涡中心，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神经上。
她脸上维持着得体却略显空洞的微笑，仿佛沉浸在这虚幻的荣耀中，心中却一片冰冷的清醒和厌弃。
她知道，自己此刻就是张彦钧用来炫耀和反击的工具，是其他几人眼中亟待争夺的筹码、需要重新标价的美玉，或是必须夺回的金丝雀。
音乐变换，一支舒缓的华尔兹舞曲响起。
张彦钧并未邀请沐兮跳舞，他似乎觉得让她像一件珍宝般始终陈列在自己身边，更能彰显那不容置疑的所有权。
然而，就在这时，孙应洋再次微笑着走上前来，对张彦钧略一欠身，风度翩翩：“少帅，如此美妙的音乐，若是辜负岂不可惜？”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沐小姐跳一支舞？”
这是一个温和的试探，也是一个合乎礼仪的、将沐兮从张彦钧身边暂时带离的绝佳机会。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张彦钧眼神微眯，锐利的目光在孙应洋脸上停留片刻，又侧头瞥了一眼身旁姿态柔顺的沐兮。
在众目睽睽之下，于这种西洋社交场合，他若拒绝，反倒显得气量狭小、缺乏自信，与他方才营造的绝对掌控形象不符。
他沉默了两秒，揽在沐兮腰上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那松开的动作缓慢而充满暗示，指尖最后甚至在她腰侧极其暧昧地轻轻按了一下，如同最后一次强调归属权。
“去吧”
“别跳太久”
他对着沐兮，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只有她能听懂的、冰冷的警告。
沐兮微微颔首，然后将手轻轻放入孙应洋早已等候的、干燥而稳定的手中。
新一轮的、更加危险的周旋，随着舞步，悄然开始。
而张彦钧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狙击枪，始终锁定在舞池中那抹墨绿色的、窈窕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