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是超人!”
“打坏蛋!”
“光光等二舅回家!”
那歪歪扭扭的字,那夸张却传神的画,像一道最强烈、最纯粹的阳光,猝不及防地穿透了笼罩在他心头的厚重阴霾和冰层,狠狠地撞进了他灵魂最深处!
他看到了画里那个披着红披风、威风凛凛、一拳打飞坏蛋的“舅舅超人”,那是他在晓光心中,最原始、最光辉、最无可替代的形象!那不是囚犯,不是施暴者,而是保护家人、打击坏蛋的英雄!而旁边那稚嫩却坚定的承诺——“光光等二舅回家”,更是像一股最滚烫的暖流,瞬间涌遍他冰凉的四肢百骸。
这个在工地的苦累中不曾哼唧一声,在地痞的勒索欺辱下咬牙硬撑,在警察冰冷的手铐和法庭庄严的审判面前也极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硬气的铁打汉子,在这一刻,所有的坚强、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硬壳,都在外甥女这幅充满信念和爱意的画作面前,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一股根本无法抑制的、巨大的酸楚和暖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直冲眼眶。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哽咽,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他憔悴苍白的脸颊,肆意奔流。那泪水来得如此凶猛,如此滚烫,冲刷着他脸上的疲惫、屈辱和绝望。
他猛地抬起那双带着淤青和伤痕、骨节粗大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隔着那层冰冷坚硬、无法逾越的玻璃,颤抖地、一遍又一遍地,虚空中抚摸着画上那个“超人”的轮廓,抚摸着那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要说什么,想告诉晓光他收到了,想承诺他一定会早点回去,想诉说他的悔恨和他的思念……可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被汹涌的情绪冲得七零八落,最终只化作破碎的、无声的哽咽和那止不住的、滚烫的男儿泪。
他只能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玻璃墙外,那个用力踮着脚、小手死死按着画纸、同样眼圈通红却倔强地不再流泪的外甥女,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无比郑重地点头。每一次点头,都像是许下一个沉甸甸的誓言。
晓光看着玻璃那一边,泪如雨下、情绪失控的二舅,看着他颤抖着手隔空抚摸自己的画,看着他用力点头的样子,她的小手更加用力地按着画纸,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信念,透过这冰冷的玻璃,传递过去。
冰冷的探视室,厚厚的玻璃墙,隔开了物理的距离,却无法隔开血脉亲情凝聚成的、最强大的力量。一幅稚嫩的画,几句童真的话语,如同黑暗深渊里骤然点亮的一盏灯,不仅照亮了苏卫东灰暗绝望的囚牢,也在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庭上空,投射下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名为“希望”的光。
苏卫东的泪水,不再是绝望的宣泄,而是被爱与信念融化坚冰后的重生之泉。他知道,为了这个叫他“超人”、等他回家的外甥女,为了这个还在外面苦苦支撑的家,他必须咬牙熬过这半年,必须好好地、完整地走出去。
他,必须成为晓光画里的那个“超人”,哪怕现实早已将他击打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