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光……”他的声音通过通话器传来,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电流的杂音,却努力放得轻柔,“别哭……光光乖,别哭……你看,二舅没事,好着呢……”
他甚至还试图挺直一点腰板,展示自己“很好”,但那动作在他此刻的状态下,显得格外勉强和心酸。
“这里面……吃得饱,睡得也好……就是……就是有点想你,想你大舅,想你舅妈,还有卫民……”他絮絮地说着,语速有些快,像是在背诵一段预先想好的、用来安慰人的话,眼神却不敢长时间与晓光泪汪汪的眼睛对视,时不时地飘向一旁,或者垂下。
“二舅……二舅知道错了,在里面一定好好听话,好好改造……很快就出来了,真的,很快……”他重复着“很快”这两个字,仿佛是在说服晓光,更是在说服自己,“等二舅出去……出去再蹬三轮,挣了钱,给你买……买新衣裳,买肉包子吃……”
他说着这些空洞而遥远的许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强挤出来的笑容,也终于维持不住,嘴角无力地耷拉下来,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痛楚和茫然。半年,对于与世隔绝的牢狱来说,绝不可能是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很快”。
晓光依旧在流泪,但她用力地点着头,小手紧紧抓着面前的通话器,仿佛那样就能离二舅更近一点。她哽咽着,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小嗓子,断断续续地说:“二舅……我……我好好吃饭了……我考试……考了一百分……张老师……还表扬我了……”
她像是在汇报,又像是在证明,证明她很好,证明这个家还在运转,证明他的牺牲没有白费。
苏卫东听着,眼眶骤然红了,他猛地别过头去,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再转回来时,眼底的水光被他强行逼退,只剩下更深的红血丝。
“好……好孩子……光光最懂事了……”他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压抑的哽咽,“好好念书……听大舅、舅妈的话……等二舅……回去……”
探视的时间短暂得残酷。狱警在一旁示意时间到了。
苏卫东深深地、贪婪地看了大哥和晓光最后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进骨子里。他对着晓光,再次努力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说:“别哭……二舅没事。”
然后,他放下通话器,低着头,跟着狱警,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扇冰冷的铁门。灰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铁门再次“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晓光依旧维持着抓着通话器的姿势,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着,看着二舅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苏建国伸出手,无比沉重地放在晓光瘦弱的肩膀上,感受到那小小的身体在无声地颤抖。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站着,父子二人(女)隔着冰冷的玻璃,共同承受着这份刻骨铭心的离别与伤痛。
探视结束了,带走的,是短暂的相见;留下的,是更加漫长的等待,和深植于心底的、冰冷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