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将青瓦巷染成一片沉郁的灰蓝色。苏家刚吃过晚饭，气氛依旧是那种挥之不去的沉闷。苏建国靠在墙角的矮凳上，闭着眼，眉心的结拧得死紧，仿佛连入睡都不得安宁。李春燕正收拾着碗筷，动作比平时更慢，带着心事重重的滞涩。晓光在里屋的油灯下看书，卫民则安静地摆弄着他的彩线。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是熟悉的邻里，那脚步声带着一种刻意放慢的、仿佛丈量土地般的笃定。随即，虚掩的院门被推开，王秀兰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外面最后一点天光。
与上次那种带着居高临下“关切”的姿态不同，这一次，王秀兰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却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子，嘴角紧抿，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仿佛手握王牌般的底气。
李春燕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中的抹布，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警惕地看着她。连闭目养神的苏建国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当看清来人时，他疲惫的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寒霜，眼神阴沉下来。
“王大姐，这么晚了，有事？”李春燕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戒备。
王秀兰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先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掠过李春燕紧张的脸，掠过苏建国阴沉的脸色，最后似乎往晓光所在里屋的方向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块砸在地上：
“建国兄弟，春燕妹子，我也不跟你们绕弯子了。”她顿了顿，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反应，“你们家的事，我都听说了。”
李春燕的心猛地一沉。苏建国的脊背瞬间绷直，握着膝盖的手攥成了拳，指节发白。
王秀兰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混合着怜悯和某种掌控感的复杂神色，继续说道：“机床厂……不好待了吧？现在这世道，找个正经工作多难。你们这日子，怕是更难了。”
她的话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舔舐在苏建国最疼痛、最不愿示人的伤口上。苏建国的脸色由阴沉转为铁青，呼吸变得粗重，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出声反驳，因为他无法反驳。下岗是事实，家里的艰难也是事实。
李春燕又急又气，忍不住开口：“王大姐，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不劳您……”
“别急，春燕妹子。”王秀兰打断她，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理解”表情，“我知道你们难，也理解你们想硬撑着。但有些事，光靠硬撑是没用的，得为孩子着想。”
她话锋一转，不再提下岗和工作的事，而是从她那件簇新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边缘有些磨损发毛的小纸条，纸张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看到那张纸条，苏建国和李春燕都愣住了，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