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掀起了他破草帽的边缘,也稍微改变了他侧脸的角度。
就在那一瞬间——
晓光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变得惨白如纸。她乌溜溜的眼睛骤然睁大到了极限,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猛烈收缩。她像是被一道无声的霹雳当头击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那个戴着破草帽、佝偻着背、穿着肮脏民工服、扛着沉重水泥袋的身影……那张在草帽阴影下若隐若现的、写满了疲惫、痛苦和麻木的侧脸……
是……是大舅!!!
怎么会是大舅?!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思维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那个在她心中,像大树一样挺拔可靠,穿着洗得发白的整洁工装,在机器旁专注操作的大舅……怎么会……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模样?
巨大的视觉冲击和认知颠覆,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她心中那个关于“大舅在厂里加班”的、虽然担忧却依旧安稳的认知。真相,以如此残酷、如此赤裸的方式,猝不及防地撕裂了她眼前的世界。
她手中的那卷画,“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到了路边的尘土里。她浑然不觉。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在尘土飞扬中艰难前行的、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小小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心痛、恐惧和巨大酸楚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顺着她苍白的小脸往下淌,滴落在胸前,洇湿了衣襟。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弃在路边的、无声哭泣的石像。
原来……大舅说的“加班”……是这样的……
原来……他每天那么晚回家,那么疲惫,衣服那么脏,手伤成那样……是因为……
那个扛着水泥袋的、佝偻的背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永久地烫在了她十岁的视网膜上,也烙进了她稚嫩却过早承受重量的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