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和的询问,瞬间击溃了李春燕强撑的防线。
坐在办公室那张简陋的木椅上,捧着一杯张老师倒给她的热水,李春燕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开始诉说。从刘小军抢夺书包,到苏卫东失控打人,再到刘家索赔五百块的天文数字,掏空了家底还欠下高利贷,以及晓光旧病复发却无钱医治… 所有的委屈、恐惧、焦虑和心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说得杂乱无章,时而哽咽得说不下去,时而又因为激动而提高了音量。她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杯热水,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张老师…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建国他累得快要垮了…卫东他…晓光的耳朵一直不好,夜里疼得哭…那钱本来是…本来是…” 她泣不成声,无法再说出那笔钱原本的用途,那太痛了,“…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孩子不能再拖了啊…”
张玉芬老师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同情和愤怒。她虽然知道苏家困难,却也没想到情况竟已恶劣到了这种地步。五百块赔偿、高利贷、孩子的病…这一桩桩一件件,如同巨石般压在这个本就脆弱的家庭身上。
她没有打断李春燕,只是适时地递过纸巾,眼神给予着鼓励和倾听。直到李春燕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才沉声开口,语气严肃而关切:“春燕同志,你别急,慢慢说。这件事太恶劣了!刘家这是趁火打劫!还有高利贷,那是非法的!”
她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冷静地分析着:“当务之急有两件事:第一,晓光的病不能再拖,必须尽快去医院。第二,高利贷的问题必须解决,那是饮鸩止渴,会把人彻底逼上绝路。”
她看向哭得眼睛红肿的李春燕,眼神坚定而温暖:“春燕,你能来找我,是对的。一个人扛不下去的时候,就要懂得求助。这不是丢人的事。”
她沉吟片刻,快速地说道:“这样,我认识区妇联的一位同志,也认识医院的人。我马上帮你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申请一些紧急的医疗救助或者困难补助。虽然不一定能解决全部问题,但至少是一个希望。高利贷那边,我看看能不能通过街道或者法律途径介入协调,争取减免一些不合理的利息。”
张玉芬的话语清晰而有条理,像一盏灯,瞬间照亮了李春燕混沌绝望的内心。她没想到,张老师不仅没有嫌弃她,还如此迅速地想出了切实可行的办法。
“真…真的可以吗?张老师…太麻烦您了…” 李春燕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会反复说着感谢的话。
“没什么麻烦的。孩子的事最重要。” 张玉芬拍拍她的手背,“你先回去照顾好孩子和家里,等我消息。一有进展,我马上通知你。记住,别太绝望,办法总比困难多。”
离开红旗小学时,李春燕的脚步虽然依旧沉重,但心里却仿佛搬开了一块巨石,透进了一丝久违的光亮和气流。她依然不知道前路具体会如何,但至少,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挣扎。
这一次主动的求助,对于习惯默默承受的李春燕来说,是一次艰难的觉醒,也是一次勇敢的跨越。她开始意识到,面对无法独自承受的重压,向外寻求帮助,并非软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坚强。
而这份来自外界的、专业的、充满善意的回应,或许,真的能成为撬动苏家绝望困境的第一根杠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