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的沉默,如同粘稠的墨汁,迅速弥漫开来,填满了每一寸空间。王秀兰人是走了,可她留下的那些尖锐的话语、恶毒的预言、以及那种高高在上的审判姿态,却像无形的毒刺,扎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久久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寒意。
苏建国佝偻的背脊彻底垮塌下去,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对抗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脸色涨红,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血丝和生理性的泪水。不是因为被说动,而是那种被强行撕开所有伤疤、还要被指责伤口丑陋的屈辱和无力感,让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
苏卫东依旧僵立在门口,赤红的双瞳死死盯着王秀兰消失的方向,紧抿的嘴角向下撇着,那只完好的左手攥成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没有追出去,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戾气并未消散,反而混合了一种更加阴郁的、被戳到痛处的狂躁。王秀兰最后那句“害了孩子”,像一根毒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苏卫民似乎感受到那股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气氛离开了,他紧绷的高大身躯微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茫然地站在原地,红肿的眼睛困惑地眨了眨,不太明白那个吵闹的女人为什么突然走了,也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们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被保护在身后的晓光。
晓光。
她小小的身体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但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依旧盛满了巨大的不安和恐惧。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道理”和争吵,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针锋相对的紧张,那种几乎要撕裂一切的愤怒,以及最后那个阿姨离开时留下的、冰冷的、诅咒般的话语。
“害了孩子…” “后悔…” 这些可怕的词语,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她单纯的心湖,激起阵阵恐惧的涟漪。
她看着大舅咳得痛苦的模样,看着二舅那副吓人的表情,看着三舅茫然的守护。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委屈再次涌上心头。她的小嘴一瘪,眼泪又开始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但她不敢哭出声,只是发出极其细微的、压抑的抽噎声,小肩膀一耸一耸。
她伸出小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拉了拉苏建国脏旧的工装衣角,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困惑,怯生生地问: “大舅…光光…是坏孩子吗?” “那个阿姨…为什么…那么凶…” “光光不想…不想走…光光怕…”
稚嫩而恐惧的问题,像一把最温柔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三个男人坚硬外壳下最柔软的部分。
苏建国的咳嗽猛地停住。 苏卫东攥紧的拳头倏然松开。 苏卫民茫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晰的痛楚。
压抑的沉默中,弥漫着无声的伤痛和更加坚定的、却也因此而倍感沉重的守护决心。
王秀兰走了,留下了一地鸡毛和冰冷的预言。 而这个家,在经历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后,内部那根名为“守护”的弦,绷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