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费呢?
材料费呢?
来回的路费呢?
还有…卫民这种情况,人家会收吗?就算收,需要多少额外的“打点”?
这些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刚刚悸动的心脏!巨大的希望如同肥皂泡,刚刚升起,就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戳破!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发出压抑的“咕噜”声。他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垂下了头。布满裂口的手无意识地松开紧抓的裤腿,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沉重,抚摸着冰冷粗糙的灰泥地面。指尖触碰到地面细微的坑洼和尘土,带来冰冷而真实的触感。
“…钱…” 一个嘶哑的、带着浓重铁锈味和巨大痛楚的字眼,艰难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声音破碎不堪,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不敢看张玉芬的眼睛,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地面上那点微小的尘埃。额角的冷汗再次渗出,混合着某种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滑过他布满风霜的脸颊。
这无声的沉默和那个沉重的“钱”字,如同最冰冷的判决书,重重地砸在狭小的储藏室里。
张玉芬镜片后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酸楚和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悯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看着苏建国佝偻如山的背影,看着他那双布满裂口和老茧、此刻却只能无力地抚摸着冰冷地面的手,看着他深陷眼窝里那巨大的空洞和绝望…她太清楚这个“钱”字背后意味着什么了。那是这个早已被生活榨干最后一滴油的家庭,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镜片后的眼睛微微湿润。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她没有再说什么空洞的鼓励,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将那个硬纸板画夹轻轻合上。然后,她极其小心地、如同捧起稀世珍宝般,将画夹极其郑重地推到了苏建国抚摸着地面的手边。
“这个…您带回去。” 张玉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给卫民…也给您自己…看看。”
苏建国佝偻的背脊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抬起,布满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惊愕和感激!他布满裂口的手,如同触电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敬畏,触碰到了那个硬纸板画夹粗糙的边缘。
张玉芬站起身,黑框眼镜后的目光深深地看着苏建国:“…路很难。我知道。” 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这点光…别让它…熄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纤细的身影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巨大的责任感,转身离开了储藏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储藏室里,只剩下苏建国佝偻的身影和那个沉甸甸的画夹。
午后的阳光静静移动。
苏建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边那个简陋的画夹,仿佛那里面装着千斤重担,也装着微弱的星火。
他布满裂口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颤抖,翻开了画夹的第一页。
昏黄的光线下,卫民笔下那个佝偻如山的、背负着沉重青瓦和巨大太阳的身影,无声地凝视着他。
深陷的眼窝里,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大颗地砸在粗糙的画纸上,洇开深色的、无声的印记。
墙角那点被张老师拼命守护的微光,此刻沉重地压在他的肩头,比青瓦巷所有的砖石加起来,还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