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全新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小罩衣”展现在苏建国眼前!
藏蓝的底色还在,但肩膀和袖窿处,巧妙地拼接了靛蓝、小黄花、军绿色的布块,色彩斑斓却又意外和谐,像打翻了调色盘,又像一块充满野趣的拼布画。两只新袖子是用几种不同颜色、质地的碎布拼接而成,从肩头到袖口,颜色由深到浅,最终收口在那圈鲜艳柔软的红底白波点布料上,像两条小小的、绚丽的彩虹。整件衣服针脚细密匀称,接缝处熨烫得平平整整,散发着新布特有的、干净的棉布气息。
这根本不是一件补丁衣服!
这是一件独一无二的、充满童趣和巧思的艺术品!
“来,建国哥,给晓光试试?” 李春燕脸上带着一丝完成杰作后的红晕和期待,将衣服递过来。
苏建国布满冻疮的手,几乎是颤抖着接过那件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花衣裳”。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红底白波点袖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头又是一震。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巨大的感激和无法承受的恩情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嘶哑地挤出几个字:“…这…这布钱…工钱…”
“建国哥!” 李春燕打断他,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带着点嗔怪,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说了都是库房压箱底的碎布头,放着也是占地方!我顺手拼拼,就当练手艺了!您快拿回去给晓光试试,看合不合身!” 她不由分说地将苏建国往门口推,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仿佛真的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建国佝偻着背,抱着那件色彩斑斓、散发着干净棉布气息的“花衣裳”,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梦,脚步虚浮地走出了裁缝铺。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那沉郁的底色似乎被这件小小的衣服悄然点亮了一丝微光。
回到青瓦巷的过渡房时,苏卫民正蹲在门口,用一块湿布给晓光擦小花脸。晓光看到大舅,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过来:“大舅!”
苏建国没说话,只是佝偻着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将那件“花衣裳”展开。
瞬间,整个灰扑扑的门口仿佛被点亮了!
靛蓝、鹅黄、军绿、鲜艳的红底白波点…这些跳跃的色彩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晓光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发出一声惊叹的“哇——!” 她的小手迫不及待地就伸向那鲜艳的袖口,去摸那柔软的红底白波点。
“光光…穿…” 苏建国嘶哑地说着,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极其笨拙却又无比轻柔地帮晓光脱下那件旧罩衣,再小心翼翼地将这件五彩斑斓的新衣套在她小小的身子上。尺寸正合适,肩膀和袖窿的拼接处舒适服帖,两条“彩虹袖子”随着晓光的动作轻轻晃动。
晓光低下头,新奇地看着自己身上突然冒出来的“花花世界”,小手指好奇地戳戳肩头的小黄花,又摸摸袖口的红波点。她抬起小脸,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惊喜和纯粹的快乐!她原地转了个圈,破旧的小布鞋踢起一点尘土,两只色彩鲜艳的袖子像小蝴蝶的翅膀般张开。
“花!花!” 她指着自己身上的布块,奶声奶气地叫着,小脸上绽开比春花还要灿烂的笑容,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得像屋檐下融化的冰凌。
苏卫民也看呆了,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奇和欢喜,嘶哑地跟着喊:“光光…花!好看!”
苏建国佝偻着背,站在门口。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陷的眼窝看着在夕阳下旋转、欢笑、浑身散发着彩虹般光彩的晓光,再看看墙角那方沉默的、冰冷的青瓦——“光光的家”。那冰冷的瓦片,此刻仿佛也被晓光身上这件用碎布头拼凑出的暖意和绚烂,悄悄地、温柔地映亮了一角。他布满裂口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攥紧了工具包的带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