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巷口的土路尽头,是县城新近划出来的、一片尘土飞扬的“自由市场”。清晨的空气还带着料峭寒意,混杂着牲口粪便、廉价烟丝和刚出炉烧饼的气息。这里没有国营厂矿那森严的秩序和轰鸣的机器,只有喧嚣的叫卖、激烈的讨价还价,以及一排排或新或旧、油漆斑驳的人力三轮车,像一群蛰伏的钢铁甲虫,等待着猎物。
苏卫东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这群“甲虫”之中。他那辆三轮车格外扎眼——车斗是不知道从哪个报废厂扒拉来的旧车厢板,用粗铁丝和锈迹斑斑的螺栓胡乱固定在车架上,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暗红的铁锈底色。车把是两根磨得锃亮的粗铁管,没有橡胶把套,冰冷的金属直接被他那只完好的、布满厚茧和老伤的左手紧紧攥着。他那只缠着脏污布条、几乎废掉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空荡荡的袖管在寒风中微微晃动。他赤红的双瞳如同鹰隼,锐利而冰冷地扫视着市场入口每一个背着大包小裹、面露焦急的人影,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悍戾气息。
“嘿!老板!拉货不?去城东木材厂!便宜!” 一个同样蹬三轮的矮壮汉子抢先一步,拦住一个背着大麻袋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热切的笑。
苏卫东眼神一厉,左脚猛地一蹬地,那辆沉重的“铁马”如同被激怒的野牛,带着刺耳的链条摩擦声和车架摇晃的吱嘎声,瞬间横插过去!高大的身躯和那辆粗犷的三轮车形成一道极具压迫性的屏障。
“我!快!” 苏卫东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赤红的双瞳死死盯着那男人,“他一半价!”
矮壮汉子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气得涨红了脸:“苏瘸子!你他妈懂不懂规矩?!先来后到!”
“规矩?” 苏卫东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狞笑的弧度,那只攥着冰冷铁车把的左手猛地一紧,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毒蛇般暴起!赤红的双瞳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暴戾,“价低者得!老子的规矩!” 他那只废掉的右臂似乎也因这紧绷的气氛而微微抽动了一下。
被夹在中间的中年男人被苏卫东那骇人的气势和“一半价”的诱惑弄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看向苏卫东那辆破旧却宽敞结实的车斗。
“老板!他那是黑车!没牌照的!小心他半路讹你!” 矮壮汉子急眼了,口不择言。
“讹你妈!” 苏卫东的怒吼如同平地炸雷!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从车座上弹起,左手松开冰冷的车把,闪电般探出,一把死死揪住了矮壮汉子的衣领!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股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凶悍!赤红的双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几乎滴出血来,周身爆发出令人胆寒的戾气!那矮壮汉子被他揪得双脚离地,脸憋得紫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市场入口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充满火药味的冲突吸引。几个同样等活的车夫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没人敢上前劝阻这尊煞神。
就在冲突即将升级的瞬间,苏卫东赤红的眼瞳余光扫到了远处巷口——一个小小的身影,裹着那件藏蓝罩衣,正被苏卫民牵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好奇地朝市场这边张望。是晓光!
那翻腾的暴戾如同被冰水浇头!苏卫东揪着矮壮汉子衣领的手猛地一僵!眼底的杀意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克制硬生生压了下去。他不能在这里打起来,不能吓到光光!他极其不情愿地、带着巨大的力量猛地一推!
“滚!” 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
矮壮汉子踉跄着后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再不敢看苏卫东一眼。
苏卫东不再理会他,赤红的双瞳重新锁定那个吓傻了的中年男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走不走?不走滚蛋!”
男人被这煞神的气势彻底慑服,哪敢说半个不字,慌忙点头,手忙脚乱地把沉重的麻袋塞进苏卫东那辆“铁马”的车斗里。
苏卫东高大的身躯重新跨上冰冷硌人的铁车座。那只完好的左脚猛地踩下脚蹬,带动链条发出一声艰涩的呻吟!沉重的“铁马”如同负重的老牛,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艰难地启动,颠簸着,吱吱嘎嘎地朝着城东方向驶去。他赤红的双瞳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但那只紧握车把的左手,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却缓缓平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