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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 晓光的病痛(2 / 2)

腹泻并未停止。晓光小小的身体在苏卫东的怀里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排出水样便,都伴随着一声细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痛苦呜咽。她的身体迅速脱水,原本就蜡黄的小脸深深凹陷下去,皮肤失去了弹性,摸上去像干燥的纸张。乌溜溜的大眼睛失去了神采,半睁着,眼神涣散,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着。呼吸变得急促而浅弱,像断断续续的游丝。小小的身体因为脱水和电解质紊乱,时而发烫,时而冰凉。

三个舅舅开始了绝望的轮守。

苏卫东抱着晓光,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他用自己的体温包裹着晓光冰冷的小身体,那只完好的左手,始终极其轻柔地、有节奏地拍抚着晓光的后背,尽管这抚慰似乎无法缓解她丝毫的痛苦。他布满血丝、带着青紫淤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晓光灰败的小脸,捕捉着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他的嘴唇干裂起皮,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线,下颌线绷紧如刀锋,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晓光生命流逝的速度。

苏建国则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他一遍遍地加热那点珍贵的温盐水,一遍遍地尝试喂下去。哪怕晓光只咽下去一点点,也是胜利。他还要及时更换被污染的旧布垫,用沉淀的水极其小心地清洗晓光红肿溃烂的皮肤,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羽毛。每一次清理,看到晓光那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小身体,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他的动作越来越慢,佝偻的背脊仿佛承受着万钧重压,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红血丝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苏卫民在恐惧的呜咽中,被大哥指派了一个任务:看火。他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小簇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用尽全力吹气,添加能找到的最细小的可燃物。火苗的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他知道,这火,关系着那救命的温盐水。他不再呜咽,只是咬着嘴唇,用沾满灰烬的手背抹去被烟熏出的泪水,全神贯注地守护着那点微弱的热源。

长夜漫漫,寒风呜咽着拍打窝棚。豆油灯的火苗在墙上那些巨大鲜艳的太阳上投下晃动的、扭曲的影子。晓光细若游丝的呼吸声,每一次响起,都让舅舅们的心提到嗓子眼;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让他们的血液几乎凝固。苏卫东抱着晓光的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麻木,但他纹丝不动。苏建国换水的动作因为极度的疲惫而开始颤抖,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苏卫民的眼睛被烟熏得又红又肿,视线模糊,但他依旧死死盯着火苗。

时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舅舅们轮流替换,却没有人能真正合眼。他们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用颤抖的双手,用几乎被抽空的生命力,在晓光那微弱的生命之火旁,筑起一道用血肉和意志堆砌的堤坝,绝望地阻挡着死神冰冷潮水的侵袭。

**黎明与微光:**

当第一缕惨淡的灰白光线,艰难地穿透窝棚破败的缝隙时,晓光那断断续续、令人心揪的微弱抽泣,似乎……极其微弱地……平缓了一丝丝?

苏卫东布满血丝、几乎一夜未合的眼睛猛地睁大!他屏住呼吸,将耳朵几乎贴到晓光苍白干裂的小嘴上。那细弱的呼吸声,虽然依旧微弱,但似乎……连贯了一点点?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掉的游丝!

他颤抖着,用那只布满冻疮和污垢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晓光凹陷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度,似乎不再是那种可怕的冰冷或滚烫,而是……一点点微弱的暖意?

“哥…哥!”苏卫东嘶哑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敢置信的颤抖和狂喜,猛地抬头看向同样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如鬼的大哥,“光光…光光好像…缓过来一点了?她…她呼吸…稳了点?!”

苏建国正用破布蘸着温盐水,小心地擦拭晓光干裂的嘴唇。闻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亮起!他猛地凑近,布满冻疮的手背贴上晓光的额头,再探向她的脖颈。那细微却真实的、趋于平稳的呼吸和体温变化,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被绝望冻僵的神经!

“是…是缓过来了点…”苏建国喉咙滚动,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巨大虚脱和不敢放松的紧张。深陷的眼窝里,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混合着脸上的泥污和烟灰,汹涌而下,砸在晓光身下的破布上。

苏卫民听到动静,从火堆旁抬起头。他红肿的眼睛几乎睁不开,布满烟灰的脸上只有茫然。但当看到大哥流泪,看到二哥眼中那巨大的、近乎虚脱的狂喜,再看到晓光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似乎不再那么痛苦的小脸时,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的恐惧和疲惫!他咧开沾满灰烬的嘴,想笑,却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哭声,指着墙上那些在晨光中依旧鲜艳的太阳,又哭又笑地嘶喊:

“太阳…晒…坏坏…跑了!”

“金刚…打赢了!”

“光光…好了!好了!”

晓光在二舅滚烫的怀抱里,极其艰难地、微微动了一下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无意识地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茫然地看着窝棚顶那只用天蓝色蜡笔画的、怪模怪样的“鸟”。虽然依旧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一线微弱的生机,终究没有断绝。

舅舅们看着晓光这极其微弱的反应,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们淹没。苏卫东抱着晓光,背靠着冰冷的墙,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合上,那只完好的左手却依旧紧紧护着怀里的珍宝。苏建国瘫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佝偻的背脊弯成了虾米,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苏卫民则直接歪倒在还有余温的火堆灰烬旁,抱着他的“金刚”石头,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泪痕和烟灰,嘴角却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傻笑。

窝棚里,只剩下晓光极其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这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病痛,如同最残酷的淬炼,让舅舅们再次刻骨铭心地体会到,在这片废墟之上,守护一个如此脆弱的小生命长大,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揪心的恐惧和无尽的艰难。那罐见底的奶粉,墙上的太阳,青瓦刻下的“家”字,在经历这场生死劫难后,显得更加沉重,却也更加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