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珍贵的奶粉(2 / 2)

苏建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几袋和刚才一样的玉米糊糊粉,几块硬邦邦、沾着灰尘的压缩饼干。这些东西,对一个饥饿的大人或许能顶一时,但对一个才一岁、习惯了奶水的婴儿来说,无异于沙石!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建国!他佝偻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抓住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求…求你了…同志!想想办法!孩子…孩子快不行了…就…就一点点奶粉…” 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绝望的祈求,腰也下意识地弯得更低,仿佛要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

年轻工作人员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无力地摇摇头,将一小袋玉米糊糊粉和两块压缩饼干推到他面前,声音充满了歉意:“大叔…对不住…真的…没有了。你先拿着这些…我再帮你登记上名字,等下一批物资来了,有奶粉的话,一定先给你留着…” 他的话在苏建国耳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苏建国没有再哀求。他像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默默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袋轻飘飘的糊糊粉和两块冰冷的饼干。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佝偻着背,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艰难地挤出拥挤的队伍,重新没入寒风刺骨的废墟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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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窝棚时,晓光的哭声已经微弱得如同游丝,只剩下偶尔极其微弱的、带着水音的抽气。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苏卫民怀里,不再挣扎,只有胸口极其艰难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苏卫民抱着她,眼神空洞而绝望,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念着什么。苏卫东依旧靠墙坐着,闭着眼,但那只紧握的拳头和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内心的风暴并未平息。

苏建国掀开草帘子进来,带进一股寒气。他将那袋玉米糊糊粉和两块压缩饼干,如同供奉般,极其小心地放在窝棚里唯一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动作缓慢而沉重。

苏卫东猛地睁开眼,赤红的双瞳瞬间锁定了石板上的东西。当他看清那袋廉价的糊糊粉和硬邦邦的饼干时,一股无法遏制的、混合着失望和暴怒的火焰猛地窜上头顶!

“就这?!”他低吼出声,声音因为压抑而扭曲变调,像受伤野兽的咆哮,“他妈的跑了半天!排那么长的队!就弄回来这猪都不吃的玩意儿?!”他猛地站起身,窝棚低矮的顶棚撞得他头一偏,但他毫不在意,一脚狠狠踹在旁边堆着的破瓦片上!“哗啦”一声碎响!

“你他妈有什么用!”他的怒火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苏建国,那只受伤的右手因为激动而颤抖,暗红的血滴落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晓光要奶粉!奶粉!不是这破粉渣子!她要饿死了你看不见吗?!啊?!”

苏建国没有反驳,也没有看他。他佝偻着背,默默地蹲在石板前,用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撕开那袋玉米糊糊粉的包装。动作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在拆解一件稀世珍宝。粗糙的手指捻起一小撮淡黄色的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生涩的谷物气味。他眉头紧紧锁起,眼神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他拿起那个瘪了一块的搪瓷缸子,里面浑浊的凉水冰冷刺骨。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一小撮粉末倒了进去。粉末在冷水中迅速凝结成细小的疙瘩,沉在缸底,像冰冷的沙砾。

他端起缸子,凑到晓光嘴边。晓光似乎被那冰冷的触感刺激了一下,极其微弱地哼唧了一声,小脑袋无力地偏开,嘴唇紧闭。

苏建国的手停在半空,僵住了。浑浊的冷水和凝结的粉疙瘩,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碗绝望的毒药。

就在这时,苏卫东充满暴怒和鄙夷的目光扫过石板,猛地钉在了那两块被苏建国随手放在一旁的压缩饼干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压缩饼干粉广告的破旧纸壳上!那金发碧眼的胖娃娃咧着嘴笑,旁边印着几个清晰的字:**婴儿配方奶粉,营养均衡**。

那抹亮色,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卫东被愤怒和绝望烧灼的眼球上!一股更加汹涌、更加黑暗的冲动,如同毒蛇般瞬间钻入他的脑海!他猛地扭过头,赤红的双瞳越过窝棚破败的入口,死死盯向远处那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物资集中帐篷区!那里,一定还有奶粉!被锁在箱子里!被分发给那些有关系或者运气好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晓光只能喝这冰冷的粉疙瘩水等死?!

一个危险的、带着血腥味的念头,在他被怒火烧红的脑子里疯狂滋生、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