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闪过——大姐抱着晓光坐在屋檐下,用小勺子一点点喂米汤…暖水瓶…奶瓶…奶粉…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废墟!
“水…热水…”他嘶哑地吐出几个字,目光急切地在昏暗的窝棚里扫视。他看到了角落里那个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瘪了一块的搪瓷缸子,里面还有小半缸浑浊的、带着泥沙的凉水。那是他们之前找到的仅有的水源。
他抱着晓光,笨拙地挪过去,试图用那冰冷的缸子边缘去碰碰晓光的嘴唇。晓光被那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吓了一跳,哭嚎声更大了,小脑袋拼命后仰躲避。
“不行…太凉…”苏建国绝望地缩回手,看着缸子里浑浊的水,又看看怀里哭得小脸通红的晓光,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气味,随着晓光的扭动,隐隐从襁褓里散发出来。
苏卫民离得稍近,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更深的茫然,随即变成了惊恐:“…臭…好臭…”他喃喃着,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苏建国也闻到了。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是尿了?还是…拉了?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头皮发麻!换洗!需要干净的尿布!需要温水擦洗!需要…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大姐做这些时那么自然流畅,仿佛呼吸一样简单,可轮到他,却如同面对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他手忙脚乱地将晓光放在铺着破棉衣的石板上,颤抖着手去解那裹得严严实实的碎花小被。襁褓的带子似乎打了死结,他布满伤口和老茧的手指笨拙地抠着,怎么也解不开。晓光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失去了怀抱,又被这粗暴的折腾弄得更加不适,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小小的身体剧烈地起伏着。
“操!”苏卫东看着大哥那笨拙慌乱的样子,听着晓光那越来越凄厉的哭声,胸中的烦躁和无处发泄的怒火几乎要爆炸!他猛地站起来,窝棚低矮的顶棚几乎撞到他的头。他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烦躁地转了小半圈,赤红的眼睛扫过角落里那堆捡来的破布烂衫,猛地冲过去,粗暴地翻找着。他抓起一块相对柔软、但同样沾满灰尘的破布片,又看到旁边半缸浑浊的凉水,想也不想,直接用手掬起一点冰凉的脏水,胡乱地泼洒在那块破布上,然后抓着这块湿漉漉、脏兮兮的破布,就往大哥和晓光那边冲!
“用这个!擦!”他吼着,声音嘶哑,将那块湿冷的破布不由分说地塞到苏建国手里。
苏建国下意识地接过那块冰冷刺骨、还滴着浑浊脏水的破布,看着石板上面色发紫、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晓光,再看看手里这团东西,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悲愤、无力、自责和恐慌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强撑的堤坝!
“你…你…”他瞪着苏卫东,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说“这太凉了!太脏了!”,想说“你会冻着她!”,想说“这不行!”,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猛地低下头,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石板上,砸在晓光哭得通红的小脸旁边。
他拿着那块冰冷肮脏的破布,手停在半空,僵硬得如同石化。面对着这个失去了母亲、哭嚎不止、需要最基本生存照料的小小生命,这个曾经扛起整个家庭重担的长兄,这个在矿上能顶起千斤重担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彻头彻尾的、深入骨髓的慌乱和无助。大姐用生命托付的重量,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冰冷、最具体、也最令人绝望的考验。他该怎么做?他能怎么做?这废墟之上,初为人“父”的慌乱,比面对地龙翻身时的恐怖,更让他肝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