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越过卫民颤抖的肩膀,越过卫东喷溅在断墙上的鲜血,最终落定在大姐桂兰冰冷僵硬的怀抱深处——落在那碎花小被包裹着的、微微起伏的小小身体上。
那是大姐用命换来的…苏家仅存的、微弱的火种。
他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无法抑制的颤抖。指尖先是触碰到大姐冰冷僵硬的、环抱着的手臂。那冰冷刺骨的触感,让他浑身剧烈地一颤,仿佛灵魂都被冻伤。但他强迫自己继续向前。
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探入大姐用生命撑起的那个狭小空间,探向那被碎花布紧紧包裹的婴儿。指尖先是触碰到冰冷的、沾满泥污的布料,然后…是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
这丝微弱到极致的暖意,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苏建国几乎被悲恸冻结的心脏!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深处发出拉风箱般的嘶鸣。他用那只颤抖的、沾满血泥的手,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拂开覆盖在晓光脸上的浮土和碎屑,然后,颤抖着,却又无比坚定地,探入襁褓下方。
他的手,终于托住了那个小小的身体。
那么轻,那么软,像一片羽毛,却又承载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那微弱的暖意透过冰冷的襁褓传递到他沾满血污的掌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是如此真实!如此滚烫!几乎灼伤了他冰冷绝望的皮肤!
苏建国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他佝偻着腰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和仅存的右臂,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小心翼翼地将苏晓光从大姐那冰冷僵硬的、永恒守护的臂弯里,一点一点地…抱了出来。
当那个裹在肮脏碎花被里的小小身体完全离开母亲的怀抱,暴露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时,苏建国再也支撑不住。他抱着晓光,双膝一软,“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废墟上,身体因极致的悲恸和虚弱而剧烈地前倾摇晃。他用额头死死抵住怀中那微弱起伏的小小襁褓,滚烫的泪水如同熔岩,汹涌地冲出紧闭的眼眶,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沾满泥污的碎花被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绝望的水痕。
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喉咙里却只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呜咽。那呜咽低沉、破碎,被死死堵在胸腔里,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诉说着这无声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悲恸。
他抱着晓光,跪在大姐冰冷的遗体旁。怀中是微弱却真实的心跳和体温,那是大姐用生命换来的、最后的温度;身下是埋葬了所有温暖和希望的、冰冷的废墟;旁边,是大姐凝固的尸体,是三弟撕心裂肺的哭嚎,是卫东拳头上淋漓的鲜血。
这微弱的暖意,是希望,却比绝望本身,更加冰冷刺骨。它提醒着他,活下去,背负着所有的死亡和悲伤,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