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里一定有王霸天的眼线在盯着。
他拖着那条断腿,艰难地,一步步挪到了城郊另一处更加破败的废弃山神庙里。
这里荒无人烟,蛛网遍布,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他找到一块烧剩下的木炭,在斑驳的墙壁上,开始飞快地书写。
一行行,一列列。
从王霸天强抢秀娘的动机,到栽赃官粮的整个过程。
从县令王德发的包庇,到牢头狱卒的残暴。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时间点,所有可能的证据……
将整个案件,一层层地剥开,梳理得清清楚楚,脉络分明。
证据……
物证……
忽然,他的手停住了。
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猛地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被栽赃的那天晚上。
那几个潜入的黑衣人,他们的靴子上,沾着一些暗红色的泥土。
当时天色昏暗,他并未在意。
但此刻回想起来,那种泥土的颜色和质地,绝不是县城附近常见的黄土!
那是一种……独特的红胶泥!
而这种红胶泥,整个县城,只有一个地方有!
——王霸天在城外新修的那座别院!
为了追求风水和景致,他特意从百里之外的红土山,运来了大量的红胶泥,铺设庭院!
这是突破口!
是铁证!
陈青源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他强忍着断腿处传来的剧痛,撕下衣摆,简单地将伤腿固定住。
然后,他找来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充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山神庙。
夜色,再次降临。
他避开所有的大路,专挑那些无人行走的小径,朝着城外王家别院的方向,艰难地挪动着。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冷汗,湿透了他本就单薄的衣衫。
他有好几次,都因为剧痛而险些昏厥过去,但他都死死咬着牙,挺了过来。
终于,他来到了那座奢华的别院围墙之外。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在附近一处不起眼的沟渠里,找到了那些被雨水冲刷出来的红胶泥。
他用一块破布,小心翼翼地,包起了一大包泥土。
这就是物证!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拖着残躯,回到了那座废弃的山神庙。
他没有片刻的休息。
他将那块从秀娘那里要来的白布,平铺在地上。
然后,他举起手,毫不犹豫地,一口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鲜血,涌了出来。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
在那块寄托着绝望的白布上,开始书写另一份,寄托着所有希望的状纸!
一个字。
又一个字。
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的心神与生命。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整个人眼前一黑,彻底脱力,栽倒在地。
那张血迹斑斑的状纸,在他身旁,显得触目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一阵寒风冻醒。
状纸写好了。
物证也拿到了。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也是最凶险的一步。
如何,将这份状纸,递到张御史的手中。
他挣扎着爬起来,打听到一个消息。
巡按的队伍,三日后,会经过城外三十里处的一道狭长山谷。
那地方,叫做“一线坡”。
陈青源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
王霸天,也一定会派人去那里。
不惜一切代价,堵住所有可能伸冤的嘴。
那条通往青天的唯一小径,必将成为血流成河的屠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