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安剧烈喘息着,破碎的触手艰难蠕动,试图汲取周围残存的能量修复己身。
他看了一眼唐家三少消失的方向,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随即又被疯狂覆盖。
“百年……百年……”
他嘶哑地笑着,身形也开始缓缓变淡,准备离去。
就在他目光扫过下方那片虚空时,动作猛地一顿。
他看到了古真人。
那位新晋的、以无比惨烈姿态硬撼唐家三少、最终将其逼退的魔尊,此刻并未在修复伤体,也未在感悟此战所得。
他……
他竟然凌空跪在那里。
残破的、仅剩骨架和小半身躯的地兵之躯,朝着一个方向,缓缓地、却又无比沉重地……跪伏下去。
那姿态,绝非跪拜强者,更像是一种……忏悔?或者说,一种自我放逐般的祈求。
夏永安顺着那个方向望去。
神识穿越万里,古真人在看自己。
自己也才不过十五岁,何德何能让这位魔道给自己下跪?
夏永安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方才大战中伤了本源,出现了幻觉。
一位地兵!
一位刚刚与净网仙尊血战、并将其逼退的新晋地兵!
一位存活了不知几千年的古老魔尊!
此刻,拖着濒死残躯,向着自己…… 下跪?
这比唐家三少败走更让他感到荒谬和……悚然。
虚空之中,古真人残存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并非因为伤势,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源自灵魂的剧痛。
他跪得极其认真,极其卑微。
他望着自己。
“我……”
古真人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只有近在咫尺的夏永安能勉强捕捉到。
“我想……”
他的头颅更低下去,额骨几乎要触碰到冰冷虚无的虚空。
“……成为一个真正的魔。”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砸碎星辰的重量。
夏永安瞳孔骤缩。
真正的魔?
血洗上官家,炼化亿万元灵,凶名震慑南疆万载的血噬魔尊,此刻跪在一个少年面前,说自己想成为一个……真正的魔?
荒谬!
可笑!
不可理喻!
但夏永安笑不出来。
他看着古真人那跪伏的、残破的、颤抖的古老身躯,看着他那双透过万里虚空、死死锁在自己身上的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疯狂,没有杀戮,没有力量带来的沉醉。
只有一片……赤裸裸的、剥开了所有力量与岁月外壳的……
贫穷。
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千年的旅人,终于看到一抹绿洲的幻影,不惜跪下来乞求一滴甘泉。
像一个在冻土中冰封了万载的魂魄,终于感受到一丝微温,宁愿粉碎自身也要去拥抱那一点虚幻的光。
古真人,在求。
乞求一个……成为“真正魔头”的资格。
他在求自己收留他。
夏永安沉默了。他周身蠕动的血肉缓缓平息,疯狂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超越杀戮与吞噬的情绪。
那是困惑,是震动,或许还有一丝……同为魔道巨擘,却在此刻完全无法理解对方行为的悚然。
虚空死寂。
只有古真人跪伏的残躯,在无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