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十九年十月初九的晨光,带着深秋的凉意,斜斜照在兰馨银行总行的青石板门上。门檐下挂着的 “兰馨银行” 鎏金匾额,被晨露打湿,泛着温润的光,却没能驱散空气中的紧张 —— 距离年党计划的 “挤兑日” 仅剩一天,江兰站在台阶上,指尖捏着各分号传来的急报,纸张边缘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毛。苏州分号的急报上,老掌柜用朱笔圈出 “三名陌生男子徘徊,念叨‘明日兑银’”;西城分号的纸条更刺眼,储户带来的 “银行要倒” 传单,字迹与年党伪造的亏空账本如出一辙,连末尾歪歪扭扭的 “兰馨” 假印都分毫不差。
她深吸一口气,将急报叠好塞进袖中 —— 昨夜与老周、大宝连夜盘点的储备银账本还在怀里,“总行五万两、东城分号一万五、西城分号一万二、南城分号一万三、北城分号一万、苏州分号两万” 的数字,是她应对危机最硬的底气。身后传来账房老周的脚步声,他怀里抱着个沉甸甸的银算盘,算盘珠碰撞的脆响里都带着急色:“姑娘,各分号掌柜都到齐了,在里间候着 —— 西城的赵掌柜还带了个伙计,说那要贷棉花款的商户,今早已经在分号门口守了半个时辰,哭着说‘要是贷不到钱,订好的棉花就被别家抢了,一家子秋冬就没活路了’。还有,陕西农匠合作社的王老汉派儿子来了,那少年揣着个布包,里面是二十户农户的联名信,堵在银行门口不肯走,说‘再等就误了冬播,今年就得饿肚子’。”
江兰点点头,抬脚跨进银行大门。里间的议事房里,五张八仙桌拼在一起,京城五家分号的掌柜围着桌子坐,每人面前的粗瓷茶杯都凉透了,茶底沉着一层未散的茶渣。东城的李掌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西城的赵掌柜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南城的周掌柜则反复翻着手里的储户名册,嘴里念念有词:“这张老栓家存了八十两,是给孙子治病的钱;那李四娘存了三十两,是养老本…… 要是真挤兑,这些人可怎么活?”
江兰走到主位坐下,将急报一一铺在桌上,指尖点着 “苏州”“西城” 两个地名:“年党要在明天搞挤兑,咱们今日就得把防线扎牢。第一,所有分号从现在起暂停新增放贷,但已审批的贷款 —— 比如陕西农匠的玉米种贷款、广州通商的织坊贷款,延后三天发放。赵掌柜,你说的西城棉花商户,我已经让瑞祥号西城分铺备好两千两现银,你回去跟商户说,这钱算瑞祥号借的,无利钱,等银行恢复放贷再从贷款里扣,绝不能让他因这事断了生计,给年党留‘银行误商’的话柄。”
赵掌柜猛地抬头,眼里的焦虑散去大半:“姑娘考虑得周全!那商户姓王,是个老实人,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是真黄了生意,确实难办。有瑞祥号兜底,我这就回去跟他说,让他安心。”
“第二,” 江兰继续道,目光扫过五位掌柜,“把所有储备银搬到大堂显眼处。总行搬五万两,用后院那对最大的琉璃柜装,柜子要擦干净,让储户一眼就能看见银子;各分号按规模来,东城、西城、南城、北城各搬一万两,苏州分号搬两万两,都用透明琉璃匣装,摆在柜台前。再在柜台上摆三张算盘,留两个账房,只要储户来兑银,不管兑一两还是一百两,都当场点清,绝不推诿 —— 咱们要用实银砸破‘银行没钱’的谣言。”
北城的孙掌柜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姑娘,搬这么多银子在大堂,会不会招贼?再说,要是真有大批储户兑银,万一……”
“不会有万一。” 江兰打断他,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昨夜我让大宝画的总行平面图,你看,大堂两侧各设两个侍卫岗(稍后我会请皇上派京营士兵来),琉璃柜后留三个伙计值守,银子绝不会出问题。至于兑银,咱们十五万两储备银,就算全京城储户都来兑,也够应对 —— 何况,只要储户看见实银,就不会真的挤兑。”
孙掌柜接过平面图,仔细看了看,终于点头:“姑娘想得比咱们细,就按您说的办!”
掌柜们纷纷起身领命,赵掌柜走之前还特意回头叮嘱:“姑娘,西城分号的伙计我都训好了,今天绝不让闲杂人等在门口散布谣言!”
送走掌柜,江兰刚走到大堂,就听见门口传来少年的哽咽声。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的少年站在柜台前,手里攥着个鼓囊囊的布包,布角还露着几缕干枯的玉米叶 —— 正是王老汉的儿子王小柱。见江兰出来,少年连忙跑过来,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麻纸,上面是二十户农户歪歪扭扭的签名,还有几处被眼泪打湿的痕迹:“江姑娘,俺爹让俺来催贷款,说昨天去地里看,冬播的地都翻好了,就等玉米种了,再晚三天,地就冻硬了,种不进去了!俺们村二十户,有十户去年遭了灾,就盼着今年冬玉米能收点粮,要是贷不到钱,今年冬天……”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带着哭腔说不出话。江兰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五两银子,塞进他手里 —— 银子上还带着她体温的暖意。“小柱,别急。银行不是不贷,是怕明天有人捣乱,耽误你们的钱。这五两银子你先拿着,去瑞祥号后院拉玉米种,就说是我江兰让的,账我过后跟你爹算清楚;剩下的四千九百九十五两,我已经让大宝备好了银箱,后天一早就让瑞祥号的伙计送去村里,绝误不了播种。”
王小柱捏着银子,指腹反复摩挲着银锭上的花纹,眼睛瞬间亮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咧开嘴笑了:“真的?谢谢江姑娘!俺这就回去跟俺爹说,让大伙放心!” 他揣着银子,布包在身后晃悠,一溜烟跑出了银行,门口的青石板上还留下他急促的脚步声。
“老周,把库房的五万两银子都搬出来。” 江兰转身对老周说,“让后院的十个伙计都来帮忙,小心点,别磕着银箱。再写张告示,用大红纸,字写大些,贴在门口,就写‘兰馨银行今日兑银不限额,现银充足,欢迎储户监督’。”
老周应声而去,不多时,后院传来伙计们搬银箱的闷响。十个伙计抬着五个沉甸甸的红木银箱,每个箱子上都贴着 “兰馨银行储备银” 的封条,走到大堂中央。箱子打开的瞬间,白花花的银子在晨光里闪着亮,锭锭饱满,边缘还印着 “兰馨” 的小印 —— 那是江兰特意让银匠打的标记,防止有人用假银充数。
门口徘徊的储户们顿时围了上来,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小商户凑到琉璃柜前,伸着脖子看:“这么多银子,少说也有五万两吧?之前谁说银行要倒的?这不是瞎扯吗!”
“我就说江姑娘的银行靠谱!”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储户拄着拐杖走过来,正是之前要兑银给孙子办婚事的张大爷,“去年我家老婆子生病,急着用钱,江姑娘让账房连夜给我兑了一百两,连利息都没少算。今天我来,就是想再存五十两,给孙子添点彩礼。”
江兰走到琉璃柜旁,拿起一锭银子,递到张大爷手里:“张大爷,您要是急着用,现在就能兑,我多给您二两利钱,算我赔罪,让您担心了。”
张大爷接过银子,放在手里掂量着,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姑娘客气了!我就是听人瞎念叨,来看看热闹,哪真要兑?这银子我还存着,江姑娘的银行,我信得过!” 他说着,把银子递回给老周,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倒出五十两碎银:“老周,这五十两也存上,跟之前的一百两放一块。”
周围的储户见了,也纷纷附和。一个卖菜的大妈从篮子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十两碎银:“我也存上!之前听隔壁王婶说银行要倒,吓得我一晚上没睡好,今天看见这么多银子,放心了!”
“我兑五两!” 一个年轻小伙挤进来,手里拿着五两银子,“不是不信银行,是我娘让我来兑点银子买布料,给我妹妹做嫁妆。”
老周连忙接过银子,当场用戥子称了,又在账本上记好,双手把银子递回去:“您点点,正好五两,分毫不差。”
小伙接过银子,笑着说:“不用点,江姑娘的银行,我信得过!”
大堂里的气氛从紧张变成了热闹,伙计们忙着搬银、记账,储户们说说笑笑,连之前飘在空气里的焦虑都散了。江兰刚松口气,就见大宝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角的汗把头发都打湿了,手里还攥着一张字条:“姑母!苏州分号来信了,苏州的乡绅们听说年党要捣乱,主动带着自家的银子去分号了!为首的是苏州知府的岳父李老爷,带了三千两,说‘兰馨银行是推新政的好银行,咱们乡绅得帮衬着’,现在苏州分号的大堂里,除了银行的两万两,还有乡绅们凑的五千两,储户们都在夸新政好呢!还有,苏公公派人来说,皇上同意派侍卫了,御前侍卫百人,马上就到总行,剩下的分号由京营士兵驻守!”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身着黄马褂的御前侍卫走进来,为首的侍卫长身材挺拔,双手捧着一道明黄圣旨,走到大堂中央,高声道:“圣旨到!兰馨银行江兰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