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未化，祭坛残基上凝着一层薄薄的玄霜。
惊蛰归鞘，余音犹在耳畔，可这北境的寂静却比暴风雪更令人窒息。
界域虽散，剑意未消。
百里之内，大地脉动中仍流淌着那一缕青锋之息，如同蛰伏的龙脊，随时可能再度拱起山峦。
张玉立于高地，黑袍猎猎，目光如刃，穿透茫茫雪原，落在南方孤鸿哨塔的方向——那里，一点微光正悄然增强，像是被风吹亮的残星。
他闭目，感知着体内百劫剑魂的律动。
那是一道由千次生死磨砺而成的魂火，此刻正与天地间某种无形之链隐隐共振。
方才那一记“剑悬三日”，不止震慑了敌军，更在冥冥之中凿开了一道缝隙——精神与剑意的通道。
但这还不够。
议会退兵，不过是权宜之计。
一封冰冷公告自王城发出：“凛冬之盟需经三长老会表决方可生效。”言下之意，此约非法。
粮道断绝，信路封锁，北境已被悄然围困。
铁冠欲遣使南境求援，却被斥为“通敌叛族”，当场夺去兵符。
若无变局，七日之后，饥寒交迫的霜卫必将重燃战火。
血誓一旦重启，便是万劫不复。
张玉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
“靠言语说服不了他们……那就让他们听见‘誓’的声音。”
当夜，残月隐没，风止雪歇。
他盘坐于祭坛残基之上，双膝落雪不化，掌心朝天，运转《归墟呼吸法》。
这是他根据现实古籍所悟的一门内息之术，能引动天地气机与魂力共鸣。
随着呼吸渐缓，周身温度骤降，竟在体表凝出细密冰晶。
百劫剑魂缓缓升起，悬浮于头顶三寸，化作一缕青芒，如丝如缕，缠绕神识。
他不再试图强行扩散剑音，而是将那一日苍牙跪雪立誓、小霜在篝火旁轻唱部族古谣、石舌长老以断指铭刻誓文的种种画面，尽数凝为一种“心境”——守护、纯净、庄严。
这不是信息，不是命令，而是一种情绪的烙印，一种灵魂的震颤。
“传音不传语，传心不传形。”
他将这股执念注入剑魂，轻轻一震。
嗡——
无形波纹自祭坛扩散，低频震荡，如春雷潜行地底，无声无息，却直入万物灵觉。
这一次，他不求广传，只求种火。
风起。
风卷着那缕剑心，越过雪原，掠过哨塔，穿行于沉睡的村落与守夜的岗哨之间。
百里之外，孤鸿哨塔。
一名独臂老兵正倚墙假寐，膝上横着半截断剑。
忽然，剑身轻颤，嗡鸣不止，竟自行浮起三寸，剑尖指向北方祭坛方向。
老兵猛然睁眼，瞳孔剧烈收缩。
他没听见声音，却“看见”了——风雪中，一名古袍剑客缓步而来，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寒潭。
他将短刃插入祭坛，低语如风：
“以我魂，守此誓。”
刹那间，老兵浑身颤抖，老泪纵横。
他认得那姿势，那是他们雪爪族失传已久的“守誓礼”！
同一时刻，王城议事大帐内，火光摇曳。
苍牙立于中央，身披银鬃披风，血仇之刃挂于腰侧。
他沉声道：“我以氏族长之名宣告，自今日起，奉行‘凛冬之盟’，猎场共享，外敌共御，血债止于今日。”
话音未落，三名长老齐齐起身。
“荒谬！”左首长老怒吼，“你被人类妖术所控！竟要与杀我族子民的铁冠结盟？”
“那剑音是精神操控！是诅咒！”右首长老厉声斥责，“你已背叛祖先之血！”
第三人冷眼扫视四周战士：“交出血誓刃，召开血祭大典，由祖灵裁决！否则，你不再是我们的族长！”
帐内气氛骤然紧绷，战士们手按刀柄，呼吸粗重。
就在此时，帐帘猛地被掀开。
小霜冲了进来，年仅十二岁的她高举一只狼鬃结成的誓印，声音稚嫩却坚定：“父亲没有背叛！是祖先在回应我们！”
众长老冷笑，正欲呵斥。
可就在这瞬间——
铮！铮！铮！
帐内所有雪爪战士的佩剑，无论长短利钝，竟在同一刹那剧烈震鸣！
剑身轻颤，嗡嗡作响，仿佛被某种古老之力唤醒。
战士们惊骇低头，脑海中竟齐齐浮现同一画面：
风雪祭坛，古袍剑客，短刃入石，低语如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