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代的申不害(1 / 2)

申不害,本为郑国人,其祖籍在汜水东南平原上的京邑。申不害的父亲曾在末代郑国担任小官,受父亲的影响,申不害也成为了郑国的一名赋税小吏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突如其来。在申不害十八岁那年,公元前 375 年,韩国吞灭了郑国,这一场灭国之痛,改变了申不害的人生轨迹。他和父亲一夜之间沦为 “旧国贱臣”,被罢黜归家,从此以耕田为生。不久,老父老母因忧愤相继去世,申不害成了无拘无束却又孤苦伶仃的贱民。

国破家亡的痛苦和迷茫,让申不害心中燃起了一股不甘的火焰。他一把火烧了祖居老屋,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韩国,踏上了漫长的游学之路。此时的申不害,心中怀揣着 “复国” 的梦想,这份信念成为了他游学的强大动力。

在接下来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申不害几乎游遍了列国。他的求学之路与众不同,并不像同时期的吴起、孙膑、庞涓、商鞅等人那样拜在名师门下,接受系统的教育。申不害选择了一条独特的自我探索之路,他广读博览,自研自修,沉浸在各种学问和思想之中。他深入研究了当时流行的各种学说,包括儒家、道家、墨家等,从中汲取营养,但又不被任何一家思想所束缚。

经过十多年的潜心研修,申不害在不断的思考和实践中,逐渐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理论体系,他将其称之为 “术经”。所谓 “术经”,是以依法治国为基础,专门研究权术的学问。申不害主张的术治,核心在於国君要用权谋之术来驾驭臣下。他认为,行政体系的运转仅靠道德约束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一套精心设计、了然於心的 “术” 来加以控制。在他看来,“术” 就是手段和技巧,而且这些手段和技巧应该隐秘不宣,只有国君才能掌握和运用。

稷下学宫的锋芒与困境

公元前 361 年,申不害辗转来到了齐国着名的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这座由齐国直接提供经费,从天下范围内招收高水平学者的官办高等学府,不仅给予学者们丰厚的物质待遇,更让他们能够自由地做学问。在其鼎盛时期,这里容纳了诸子百家中的所有学派,孟子、慎子、荀子等宗师级人物都曾在此讲学授徒 。特别是先秦最後一位大师荀子三次担任稷下学宫 “祭酒”(校长)期间,鼓励各家各派畅所欲言,使得稷下学宫成为当时的文化圣地。

申不害的到来,犹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他在稷下学宫的一个月里,与名士们展开了二十余场激烈的论战。每一次论战,申不害都凭藉着自己深厚的学识和独到的见解,战无不胜。他的言辞犀利,逻辑严密,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剑,直刺对方的弱点。他的观点新颖而独特,常常让对手猝不及防,无言以对。每一场胜利,都引来了阵阵喝彩,他的名字也在稷下学宫迅速传播开来,被稷下士子们称为 “法家怪才”。他所撰写的《申子》,也被士子们争相传抄,一时洛阳纸贵,甚至成为了各国国君案头的必备之书 。

然而,申不害在 “术” 上的精深钻研,也使他成为了一个让人敬畏的存在。在那个时代,“术” 作为一种隐秘的权谋之术,本应是国君用来驾驭臣下的手段。但申不害对 “术” 的研究和阐述,让人们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将 “术” 的奥秘揭示出来,使每个人都能窥见其中的险恶。人们担心,如果臣子们都学会了 “术”,那麽国君将如何统治国家?於是,申不害虽然名声在外,但却成为了人人敬而远之的名士。

在稷下学宫的日子里,申不害深刻地感受到了这种孤独和无奈。他渴望得到重用,渴望能够将自己的学说付诸实践,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但现实却是如此的残酷,没有一个大臣敢向国君举荐他,就连齐威王田因齐这样四处求贤若渴的国君,也有意无意地对他视而不见。申不害的心中充满了愤懑和不甘,他不明白,自己的学问为何得不到认可,自己的才能为何被埋没。

而此时,率先离开稷下学宫的商鞅,在魏国 “求职” 不成後前往了秦国。在那里,商鞅得到了秦孝公的赏识,被任命为左庶长,成为了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军政大臣,得以大展宏图。商鞅的成功,与申不害的落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无疑在申不害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申不害意识到,在这里,他的理想恐怕永远无法实现。

最终,申不害怀揣着满腔的失望和愤怒,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稷下学宫。他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下拉得很长很长,显得那麽的孤独和凄凉。他知道,自己的求仕之路还很漫长,但他并没有放弃。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一个能够理解他、重用他的君主,让他的 “术治” 学说在这片土地上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於是,他又开始了在名山大川中寻访高人的漫长游历,希望能从中找到新的机遇和启示 。

神农大山的奇遇与点化

离开稷下学宫後,申不害背负着失落与不甘,踏入了漫长的游历之路。他翻山越岭,穿过茂密的森林,渡过湍急的河流,足迹遍布名山大川,一心寻访隐世高人,期望能得到一点启示,找到改变命运的契机 。

一日,申不害来到了楚国的神农大山。这座山巍峨壮丽,山间古木参天,烟雾缭绕,宛如仙境。申不害在山林中穿梭,寻找着墨子的踪迹,他听说墨子曾在这一带活动,心中怀揣着一丝期待,希望能与这位墨家巨擘讨论学问 。

然而,墨子并未寻得,却在山林中偶遇了一位从山中出来的百里老人。老人鹤发童颜,目光炯炯有神,浑身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申不害心中一喜,他感觉到眼前的老人定非凡人,於是主动上前搭讪 。

百里老人似乎也对申不害颇有好感,两人便在松间泉水旁,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摆开随身携带的乾肉,就着香醇的美酒,开始了闲谈。起初,他们谈论的是山川形势、天下大势,申不害谈吐锋锐,对各国的政治、军事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让百里老人不时点头称是 。

谈话越来越深入,不知不觉间,便聊到了申不害的求仕经历。申不害感慨万千,将自己在稷下学宫的辉煌与落寞,以及这些年游历的种种遭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百里老人。他的言语中充满了愤懑和不解,为何自己的才学得不到重用,为何世人对他敬而远之 。

百里老人听完申不害的倾诉,并未立刻作答,而是轻轻抿了一口酒,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对申不害的求仕受挫进行了深入的剖析 。

“你之才学,确实出类拔萃,” 百里老人缓缓说道,“然而,你身上‘杀气与诡秘皆存,人辄怀畏惧之心’,这乃是你致命的弱点 。”

申不害闻言,心中一震,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缺点竟如此明显。他疑惑地望向百里老人,等待着老人的进一步解释 。

百里老人接着说道:“你所研习的‘术’,本是国君驾驭臣下之法,本该隐秘而用。可你却将其公之於众,且言行举止间,也难掩那股子诡秘之气,让人觉得难以捉摸,心生畏惧 。如此一来,谁敢重用你?谁又敢与你亲近?”

申不害沉思良久,觉得百里老人所言极是。他心中不禁有些沮丧,难道自己多年的努力,就这样付之东流了吗 ?

百里老人似乎看出了申不害的心思,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这也并非无解。你若想一展抱负,便须得把‘术治’理论包装一下,依法为进,以术为用;术,可用而不可道 。”

申不害听得入神,连连点头。百里老人的话,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心中的迷雾 。

“依法为进,就是要以法律作为治理国家的根本,让百姓知法、守法,使国家有一个稳定的秩序 。” 百里老人解释道,“而以术为用,则是在法律的框架下,巧妙地运用权术,驾驭臣下,使国家机器高效运转 。但这‘术’,只能藏在心中,暗中施行,不可轻易示人 。”

申不害恍然大悟,他仰天大笑了半日,深感老百里的指点使他悟到了人事的关键所在 。他激动地对百里老人说:“老丈所言,如醍醐灌顶,让申某茅塞顿开。术者之术,堪称天下大术 !”

百里老人见申不害已经悟到了关键所在,也欣慰地笑了。他看着申不害,语重心长地说:“你此一去,必当为相也 !”

申不害信心大增,他站起身来,向百里老人深深鞠了一躬,道:“承蒙老丈教诲,申某定当铭记在心。他日若能有所成就,必不负老丈期望 !”

说完,申不害便像惊雷闪电一般,匆匆离去。他的心中充满了力量,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迎来转折 。

从献策到拜相

离开神农大山後,申不害一路向北,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韩国。此时的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迷茫的游学之士,而是胸怀韬略、志在必得的谋臣。他深知,自己的机会终於来了 。

公元前 354 年,对於韩国来说,是极为艰难的一年。一向与韩国有矛盾的魏国,再次发兵伐韩,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距离韩国国都新郑不远的宅阳。魏军士气高昂,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将宅阳围得水泄不通 。

韩昭侯得知这个消息後,心急如焚。他立即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朝堂之上,众大臣个个面露惊惶之色,一时间议论纷纷,却始终拿不出一个有效的解决办法 。

就在这时,申不害挺身而出。他仔细分析了当前的形势,认为韩国在军事上无法与强大的魏国抗衡,正面交锋无疑是以卵击石。於是,他向韩昭侯献上一计:“君上,如今形势危急,若想解国家之危难,臣以为最好的办法便是示弱。魏国强大,鲁国、宋国皆已去朝见,君上不妨执圭去朝见魏王,魏王必定会心满意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