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屋檐,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轻响。澄园内,那股维持了数月的平静安详被一种无声的紧张所取代。明兰在清晨起身时,便觉腹部传来一阵阵紧密的、不同于往日胎动的坠痛,她知道,时候到了。
消息立刻传开,整个澄园如同精密的器械般迅速运转起来。早已候命的稳婆和医女立刻进入产房,常妈妈指挥着丫鬟们将烧好的热水、干净的布帛、参汤等物源源不断地送入。顾廷烨原本要去衙门,闻讯立刻折返,却被拦在了产房之外。
“侯爷,产房乃血光之地,男子不宜入内,恐冲撞了。”常妈妈拦在门口,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这是规矩,即便是侯爷也不能破。
顾廷烨脸色紧绷,下颌线条冷硬,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下脚步,沉声道:“一切以夫人为重,有任何需要,立刻来报!”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进出产房的每一个稳婆和丫鬟,那眼神中的威压让众人无不心头一凛,更加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产房内,明兰躺在温暖的产床上,额发很快便被汗水浸湿。阵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起初尚能忍耐,她按照稳婆的指导,调整着呼吸,保存体力。但随着时间推移,那疼痛变得愈发剧烈密集,如同有巨锤在不断锤击她的腰腹,撕扯着她的筋骨。她死死咬住唇,避免发出痛苦的嘶喊,以免耗尽气力,只在痛极时发出几声压抑的闷哼。
“夫人,宫口开得慢了些。”为首的张稳婆经验老道,仔细检查后,眉头微蹙,“胎位倒是正的,只是夫人初次生产,盆骨略紧,需得多费些力气和时间。”她示意医女将备好的参片递给明兰含服,又让丫鬟用温热的布巾不断擦拭她额颈的汗水。
顾廷烨守在院中,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痛吟和稳婆低声指导的声音,只觉得每一刻都无比漫长煎熬。寒风卷着雪粒打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只负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他经历过沙场血战,面对过万千敌军,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心慌意乱,无能为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清晨到午后,产房内的消息时好时坏。宫口开得依旧不理想,明兰的体力在持续的剧痛中快速消耗,脸色苍白如纸,连含参片的力气都似乎快要没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负责传递热水的小丫鬟匆匆出来,与守在门口的常妈妈低语了几句。常妈妈脸色微变,立刻转身进了产房旁边的隔间,那里临时存放着各种备用的药材物品。她仔细检查了刚刚送进去的一盆热水,又嗅了嗅旁边一碗准备端给明兰补充体力的红糖鸡蛋茶,眼神骤然一厉!
“站住!”常妈妈猛地喝住那个正要将茶水端进去的婆子,一把夺过茶碗,厉声问道,“这茶是谁经手的?”
那婆子吓得一哆嗦,颤声道:“是……是钱婆子说灶上忙,顺手帮奴婢端过来的……”
常妈妈不再多言,立刻将那碗茶和那盆热水端到一旁,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探入。银针入水,并无变化,但她却不放心,又唤来守在院中的一位略通医理的嬷嬷一同查验。那嬷嬷仔细嗅闻了茶水,又沾了点尝了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妈妈,这茶里……似乎被加了少量的红花粉!气味极淡,混在红糖里几乎难以察觉!若非奴婢早年见过此物,定然分辨不出!”
红花,乃是活血化瘀之药,孕妇忌用,尤其在临产时,极易导致血崩!
常妈妈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后怕不已!竟真有人敢在这等关头下手!她立刻下令:“将那钱婆子拿下!所有饮食热水,重新查验,未经我手,谁也不许再送入产房!”
院外的顾廷烨听得里面动静不对,立刻扬声问道:“常妈妈,出了何事?”
常妈妈快步走出,面色凝重地低声禀报了方才发现。顾廷烨眸中瞬间迸发出骇人的杀意,周身寒气四溢,比这腊月寒风更冷上数分!他拳头紧握,骨节发出咯咯声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将人捆了,严加看管!待夫人平安生产后,再行处置!再调一队亲兵,将这小院给本侯围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随意进出!”
命令迅速执行,那小院的气氛顿时更加肃杀。钱婆子被堵了嘴拖了下去,新的、经过严格查验的热水和食物被送入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