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打在宁远侯府朱红色的大门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往日车马往来、略显喧闹的府邸,这几日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沉寂之中。连门口值守的护卫,腰杆虽依旧挺得笔直,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凝重。
府内,尤其是澄园,气氛更是压抑。下人们行走做事都放轻了手脚,说话也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什么。一切的源头,便是三日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朝堂风暴。
以吏部侍郎郭攸之为首的数名御史言官,联名上奏,弹劾宁远侯顾廷烨“居功自傲、目无君上、结交边将、其心叵测”。奏折中罗列了数条罪状,有些是捕风捉影,有些则是将顾廷烨平日刚直不阿、得罪人的言行无限放大,甚至隐隐将其与近期边关的紧张局势联系起来,暗示他有拥兵自重、图谋不轨之嫌。这顶帽子扣得极大,恶毒无比。
尽管顾廷烨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痛斥弹劾纯属诬蔑,陛下也未当场发作,只说了句“朕自有圣裁”,便退了朝。但“圣心难测”,这道弹劾如同阴云,瞬间笼罩了整个宁远侯府。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不再,一些趋炎附势之辈开始观望,甚至刻意疏远。军中亦有些许流言蜚语开始蔓延。
顾廷烨被变相停了职,责令在府中“静思己过”。这对于一个正值盛年、雄心勃勃的武将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和屈辱。
书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顾廷烨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飘落的雪花,背影挺拔如山岳,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压抑的怒火。他一生征战沙场,刀光剑影里来去,从未畏惧,如今却陷于这无形的唇枪舌剑、阴谋构陷之中,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
明兰轻轻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她看着顾廷烨的背影,心中一阵抽痛。这几日,他明显消瘦了些,下颌线条绷得更紧,眼下的青影揭示着他的失眠。她将汤碗轻轻放在书案上,走到他身边。
“侯爷,喝点热汤吧。”她的声音温柔,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顾廷烨没有回头,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依旧望着窗外。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自嘲:“想我顾廷烨,自问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浴血沙场,从未有过二心。如今,却要被这等宵小之辈构陷,困于这方寸之地……”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懑,还有一种深沉的疲惫。朝堂的倾轧,远比战场的厮杀更令人心寒。
明兰静静听着,没有出言安慰那些空洞的“会过去的”、“陛下明察”之类的话。她知道,此刻的顾廷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理解与支持。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紧紧攥成的拳头。
那拳头冰冷而坚硬,如同铁块。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热和柔软的触碰,顾廷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明兰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上他转过来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侯爷是忘了,我们当年的‘同舟’之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