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陈设典雅精致,窗外绿竹掩映,十分静谧,与方才侯府正院的热闹紧绷氛围截然不同。
顾廷烨接过明兰递来的茶,并未立刻饮用,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声音压得较低,确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方才那四人,”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张氏贪利,与四房舅母的表亲家有旧;李氏刻板,却最易被人拿住规矩错处;王氏乃夫人从秦家带来的陪嫁,自视甚高;赵氏圆滑,与五房那边走动频繁,消息最为灵通。”
他寥寥数语,精准地点破了四位嬷嬷的底细和背后可能存在的牵扯,显然对侯府内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了如指掌。
“母亲…”他提及小秦氏,语气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旋即恢复平静,“…她掌管侯府中馈多年,向来思虑‘周全’。此番将这四人一并送你,美其名曰助你,实则是将她经营多年的眼线手足,光明正大地安插到了你身边。”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明兰,语气郑重了几分,带着明确的提醒:“此四人,皆乃夫人心腹,绝非表面那般简单。日后你行事,她们便是你的‘耳目’,也是你的‘枷锁’。一举一动,恐难逃那边知晓。需得小心为上,谨慎应对。”
这番话说得直白而透彻,将他那位“慈爱”继母的真实意图揭露无遗。这并非简单的婆媳摩擦,而是涉及侯府权柄移交的暗中角力。小秦氏送来的不是帮手,是监视,是掣肘,是笑里藏刀的算计。
明兰安静地听着,脸上并无惊讶或惶恐之色。早在小秦氏热情洋溢地推出这四人时,她心中便已警铃大作,猜到了七八分。此刻听顾廷烨亲自点破,更是印证了她的判断。
她迎上顾廷烨带着提醒与探究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日光透过窗棂,在她清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的眼神却清明而冷静。
“侯爷的意思,我明白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母亲‘厚爱’,赏下人手,儿媳自然只能感恩戴德,欣然领受。至于如何用人,如何管事…”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意极淡,未达眼底,却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从容与笃定。
“…终归是在我这澄园之内,依的是侯府的规矩,守的是做下人的本分。母亲既将人给了我,便是信我能管束得好。我自当…不负所托,好好‘倚重’四位妈妈才是。”
她的话语依旧恭顺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新媳妇的腼腆,但那句“如何用人,如何管事”,以及“依规矩”、“守本分”、“好好倚重”之间,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属于主母的掌控力与隐隐的反击之意。
她不会直接拒绝,那太蠢;也不会全然接受,任人拿捏。她会接下这份“厚礼”,然后,在自己的地盘上,按照自己的方式,慢慢“消化”。
顾廷烨凝视着她,看着她平静面容下那双闪烁着智慧与决断光芒的眸子,心中那根弦再次被拨动。他想起昨夜她那番“同舟”之论,想起她刻下“同舟”二字时的决绝。此刻,他更加确信,她并非需要他时时庇护的娇花,而是能与他并肩、甚至有自己谋算的盟友。
他眼底深处那一丝担忧渐渐化为了更深的探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道:“你心中有数便好。”
有些风雨,终究需要她自己去面对。而他,会选择在合适的时机,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澄园内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一场围绕四位“得力”嬷嬷的无声较量,已然在这片静谧中悄然拉开了序幕。明兰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呷了一口,茶香氤氲中,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沉静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