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通模仿着记忆中的画面,伏低身体,脊背拱起,尝试着调整呼吸的节奏。不再是神王血脉本能的高效吸纳,而是模仿那种原始的、笨拙的、却无比坚韧的生命搏动。吸气时,胸腔极力扩张,仿佛要吞下整个天空;呼气时,腹部深深内缩,将每一丝浊气挤压殆尽。节奏缓慢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筋骨,带来酸胀的疲惫感。
一次,十次,百次……汗水浸湿了它稀疏的毛发,细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就在它几乎要放弃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流,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最细嫩的草芽,艰难地、试探性地,在它近乎干涸的经脉中缓缓滋生。它并非来自星辰或地脉,而是直接源于它头顶那轮昏黄的落日——那被地球大气层层削弱后的、微不足道的阳光。
成功了!司通心头一震,金色的瞳孔瞬间亮了几分。虽然微弱,但这股暖流真实不虚!它找到了在这片灵能荒漠中生存下去的可能!它将这种结合了巨兽本能与神王血脉感应的笨拙法门,命名为“赤道吐纳术”。这是它在绝境中为自己开辟的一条荆棘小径。
它离开了衰朽的北邙山,离开了帝国的心脏。它需要能量更充沛、环境更纯粹的地方。它像一个最虔诚的苦行者,追寻着阳光的脚步。沿着荒芜的中原大地向东,黄河的咆哮在身后渐渐远去。它昼伏夜出,避开流民和乱兵,在星光下练习吐纳。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但那缕源自阳光的暖流,却如涓涓细流,缓慢而持续地滋养着它枯竭的躯体。灰白的毛发渐渐恢复了少许光泽,瘦小的身体也似乎充盈了一点点。
数月后,它抵达了青州之滨。当崂山那奇崛险峻的轮廓出现在海天之际时,司通停下了脚步。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山林间蒸腾着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雾气。更让它体内那缕微弱暖流雀跃不已的,是脚下大地传来的奇异脉动——并非纯粹的地热或灵能,而是一种复杂交错的力场,如同无数道无形的磁力线,在这里扭曲、碰撞、湮灭,形成一片天然的能量乱流区。对于寻常生灵,这混乱的磁场或许令人不适,甚至迷失方向。但对于需要隐藏自身能量波动、如同惊弓之鸟的司通而言,这片混乱恰恰是最好的屏障!它能将它的吐纳、它体内盘古锏碎片那极其微弱的残余悸动,完美地淹没在这片大自然的能量噪音之中。
司通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崂山的怀抱。它避开樵夫和采药人偶尔踏足的小径,深入那些云雾缭绕、怪石嶙峋的幽谷。它找到一处背靠巨大磁石岩壁、面朝东方海天的天然石洞。每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刺破海雾,它便踞坐于洞口最高的岩石上,面朝那轮初生的红日,开始它漫长而痛苦的吐纳功课。胸腔如风箱般起伏,皮毛在阳光下蒸腾起细微的水汽,金色的瞳孔专注地凝视着光明的源头,一丝一缕地汲取着那跨越亿万公里而来的恒星之力。
日子在枯燥的呼吸中流逝。它的体型并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依旧只是比寻常家猫稍大一圈,像一只健硕的猞猁。但皮毛下的肌肉却变得更加紧实、充满韧性。最显着的变化是那双眼睛,金色的瞳孔不再浑浊,重新变得清澈、深邃,如同沉淀了亿万年的琥珀,在晨光中闪烁着内敛而坚韧的光芒。偶尔,当它全力运转吐纳术时,爪尖会不经意地在身下的岩石上划过,留下几道深及寸许、边缘带着细微熔融痕迹的沟壑——这是力量内蕴、却尚无法完全掌控的证明。
然而,新的困扰也随之而来。随着“赤道吐纳术”的持续运转,体内那缕源自阳光的暖流日益壮大,缓慢冲刷着沉寂的神王血脉。这本是好事,但暖流经过胸膛某处时,总会引发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那是盘古锏碎片嵌入之处!这块源自地心坤渊、凝聚了盘古戬牺牲意志的金属,其性质与司通此刻汲取的、属于地球恒星体系的能量,似乎存在着某种根本性的冲突与排斥!如同水与油,无法真正相融。更麻烦的是,吐纳术加速了身体的新陈代谢,对金属元素的需求陡然剧增。一种源自细胞深处的、无法抑制的“饥饿感”时时折磨着它,迫使它去搜寻……青铜!
起初,它只是在山涧中舔舐那些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含有铜绿的卵石。粗糙的砂砾磨着它的舌头和喉咙,带来阵阵恶心,但体内那种烧灼般的饥渴感会暂时得到缓解。后来,它开始在废弃的古道旁徘徊,用爪子刨开浮土,寻找古人遗落的锈蚀箭镞或青铜残片。当它终于找到一小块边缘锋利的青铜戈残片时,一种近乎狂喜的本能驱使着它,不顾一切地将那冰冷的金属塞入口中,用锋利的牙齿啃咬、研磨!刺耳的刮擦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响起,金属碎屑混着唾液被强行咽下。一股冰凉、带着浓重铁腥味的洪流滑入食道,暂时压制了那股源自血脉的燥热。然而紧接着,胃部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让它蜷缩在岩石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力量的恢复,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与代价。它既是神王的血脉,也是挣扎于这异星土地上的、一只需要吞噬金属才能活下去的怪猫。
一日薄暮,司通结束了一天的吐纳,正忍着胃部的绞痛,在一块巨大的磁石旁磨蹭着脊背,试图缓解盘古锏碎片带来的不适。山风吹过,带来下方山谷中隐约的人语。它警觉地竖起耳朵,金色的瞳孔穿透渐浓的暮霭向下望去。
一个身影正沿着崎岖的山径蹒跚而上。那是一个老者,须发皆白,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道袍,背负着一个几乎与他等高的巨大药篓,里面塞满了还带着泥土气息的草药根茎。他脚步虚浮,喘息沉重,显然体力已到了极限。然而,吸引司通目光的,并非老者疲惫的身形,也不是那满篓的草药。
而是系在他腰间的一个物件。
那东西用粗糙的鞣制兽皮包裹着,只露出一角。但在司通的金色瞳孔中,那一角露出的材质,却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波动!那波动冰冷、光滑,带着一种非金非石的奇异质感,与地球上的任何物质都迥然不同。它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微小石子,瞬间在司通体内激起了巨大的涟漪!盘古锏碎片猛地一颤,刺痛感骤然加剧;而沉寂已久的神王血脉,竟也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共鸣!
尼巴鲁!
那波动,那材质……绝对源自尼巴鲁!司通的呼吸瞬间停滞,浑身的毛发都微微炸起,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遭遇失落故乡遗物时本能的悸动!它死死盯着老者腰间那兽皮包裹的物件,金色的瞳孔缩成了两道危险的竖线。那是什么?神王核心的碎片?风筝电厂的构件?还是某个阿努比设备的残骸?
老者对此一无所觉。他费力地攀上一块山岩,放下药篓,倚靠着喘息,浑浊的目光茫然地望着远方暮色沉沉的大海。他解下腰间的水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几口。水渍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滴落在胸前。他解下那个兽皮包裹的物件,小心地捧在手里,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又像是在对着这冰冷的物件诉说什么。
司通悄无声息地从高处滑下,如同最幽暗的影子,落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距离老者不过数丈。它伏低身体,收敛起所有的气息,连呼吸都变得细不可闻。它的目光穿透枝叶的缝隙,紧紧锁定老者手中的物件,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贪婪地烙印在它金色的瞳孔深处。千年蛰伏后的第一次,一种并非源于力量增长的强烈冲动,攫住了这只来自群星的猫——它必须知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