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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哲学启蒙(2 / 2)

“小家伙,”他低声开口,像是在对司通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是什么?你试图告诉我什么?是天空的秘密?还是…世界的另一种模样?”

正在沙地中央,用爪子小心地调整着一条弧形轨迹的司通停了下来,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平静地回望着苏格拉底。它无法言语,但那双眼睛里,似乎蕴含着某种古老而沉重的信息。

又过了些日子,沙地上的图案变了。不再是那个冰冷的星体轮廓,而是变成了一些歪歪扭扭、如同方块堆叠在一起的形状,旁边还有弯曲的线条,像是水流。在其中一个方块上,司通甚至用爪子点出了几个细小的凹坑,如同…窗户?而在“水流”的边缘,则是一些极其简陋的、如同倒扣篮子的线条轮廓。

洪水纪……苇草浮岛……人类在灭世洪水中挣扎求生的方舟。这是司通用爪尖记录的又一段刻骨铭心的守护史诗。

苏格拉底再次被这奇异的沙画所吸引。他凝视着那些简陋的“房子”和“篮子”,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流传于爱琴海沿岸、关于远古大洪水的神话——丢卡利翁的方舟。但神话中的方舟是神赐的、宏伟的船只,由诸神亲手引导。而眼前沙地上的图案,简陋、原始,带着一种…人为的、挣扎求生的笨拙感。

“这些…是船?”苏格拉底指着那些“倒扣的篮子”问司通,更像是在拷问自己,“它们如此简陋,如何能在滔天洪水中漂浮?是制造它们的材料本身具有浮力?还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自然之力托举着它们?丢卡利翁的方舟是神的造物,那么这些…是谁造的?是人吗?人如何能在神罚的洪水中,依靠自己造的东西活下来?这…可能吗?”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低矮的石墙,望向卫城上巍峨的帕特农神庙。神庙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神圣而庄严,那是诸神在人间的居所,是信仰的具象。但此刻,沙地上那些简陋的线条,却像一道无声的质疑,冲击着苏格拉底心中根深蒂固的神话叙事。

“如果…如果洪水是真的,”苏格拉底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那么,在诸神的意志之外,是否也存在着…人自身的智慧和力量?就像…就像猫捕鼠,并非神意驱策,而是它天性使然,为了生存?这苇船的存在本身,是否就在诉说着,人…或许也能依靠对自然的认知,而非仅仅依赖神谕,在灾难中寻得生机?”

司通静静地趴在沙地边缘,金色的瞳孔倒映着陷入沉思的苏格拉底。它无法回答,但它留下的痕迹,却成了点燃苏格拉底思想火焰的火种。他开始不满足于仅仅接受神话传说的解释,他渴望追问“为什么”、“如何可能”。他开始在广场上,在朋友聚会时,用同样的问题去诘问他人:“你说神创造了万物,那神是如何创造的?用泥土?用言语?泥土为何能变成活物?言语为何能赋予生命?你说美德是神的赐予,那为何不同城邦对美德的理解如此不同?神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这种层层递进、不断追问本质的对话方式,如同思想的助产士,逼迫着对话者剥离表象,直面核心。而这一切的雏形,正源于他对后院沙地上,那只沉默的猫留下的神秘图案,日复一日的观察、困惑与反复的自我诘问。精神助产术(aieutics)的种子,在那些被猫爪划过的沙粒中,悄然萌芽。

然而,命运的熔炉从不吝啬于向雅典倾泻它的酷烈。伯罗奔尼撒战争的阴影如同比雷埃夫斯港上空的浓云,终于在公元前431年彻底笼罩了这座骄傲的城邦。斯巴达的重装步兵踏入了阿提卡的土地,烧毁橄榄园,摧毁农庄,试图将雅典人逼出他们坚固的“长墙”。雅典人则依仗着强大的海军,将妇孺和物资撤入城内,准备依靠海路补给和坚固的城墙进行一场漫长的消耗战。

战争的阴霾尚未散去,一场更可怕、更无形的灾难,却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灵,悄然降临。

起初只是零星的报告。港口区的一些水手和码头工人开始出现莫名的高热、剧烈的头痛和眼睛发红。人们以为是劳累或水土不服。但很快,症状如同野火般在密集拥挤的城区蔓延开来。喉咙和舌头发红肿胀,溃烂出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剧烈的咳嗽如同要将肺撕裂。接着,皮肤上出现红色的脓包和溃烂,深入肌理。高烧持续不退,患者要么在极度的干渴和内脏焚烧般的痛苦中疯狂,要么陷入深沉的昏迷,最终在绝望中死去。死亡人数以惊人的速度攀升,街道上开始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血腥、脓液和绝望的甜腻腐臭气息。恐惧,比斯巴达人的长矛更冰冷,攫住了每一个雅典人的心脏。这就是后世修昔底德笔下那场恐怖的雅典大瘟疫。

苏格拉底的石屋也未能幸免于恐慌的蔓延。邻居们紧闭门窗,在门上涂抹据说能辟邪的沥青和硫磺,街上行人稀少,个个面无人色,眼神中充满了末日般的惊恐。关于瘟疫来源的流言四起:是斯巴达人向水井投了毒!是亵渎神灵者引来的天罚!是来自东方的邪恶诅咒!更有甚者,将矛头指向了城市中那些流浪的动物,尤其是黑猫,被视为不祥的征兆,厄运的使者。

“看啊!黑猫在屋顶上走过!它带来了死亡!”

“打死它!驱散污秽(iasa)!”

巷子里偶尔会传来石块砸向屋顶的声响和凄厉的猫叫。

在这种压抑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环境中,司通的行为变得格外引人注目,也格外让苏格拉底忧心。它并未像其他受惊的猫那样躲藏起来,反而在夜幕降临时,更加频繁地穿梭于寂静的、弥漫着不祥气息的街巷和屋宇之间。它的目标似乎也更加明确——那些散发着浓烈病气和死亡气息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