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之亲率水师精锐压境东海，旌旗蔽空，舰船如林，肃杀之气弥漫海疆。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沿海各卫所与渔村，百姓们奔走相告，翘首以盼王师荡平倭氛。而隐藏在舟山群岛诸多岛屿之间的倭寇据点，自然也嗅到了这非同寻常的危险气息，一时间，原本频繁出没的倭船踪迹大为收敛，海面上呈现出一种暴风雨前的诡异平静。
大军压境，固然能形成强大威慑，但若找不到倭寇主力，尤其是那艘可能载有倭酋“鬼鹿毛”和海图的座舰，便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徒耗钱粮士气。谢砚之坐镇水师旗舰，并未急于发动全面清剿，而是将舰队主力置于外海，呈封锁态势，同时派出了大量哨船、快艇，如同梳子般细致地巡查各个可疑岛屿和水道，搜集一切蛛丝马迹。
另一方面，云映雪也并未因谢砚之的到来而停止行动。她深知，官方大规模的水师行动固然力量强大，但有些隐藏在细节中的线索，反而需要她这样不引人注目的“暗线”去挖掘。她利用初步建立的、与沿海渔村和部分暗桩的联系，继续搜集关于倭寇船只、特别是那头目船只的信息。
这一日，她扮作贩卖针头线脑的货郎女，来到一处距离蛇蟠岛不算太远、但因水道复杂倭寇较少涉足的小渔村。村里多有亲属曾被倭寇掳去或杀害，对倭寇既恨且惧。
在一处破旧的渔家院子里，云映雪一边向几位老妪展示着手中的丝线，一边状似无意地叹息：“唉，这世道，生意难做啊。听说前些日子，又有大船队在那边（朝蛇蟠岛方向努了努嘴）被抢了，真是无法无天。”
一位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婆婆啐了一口，浑浊的眼里满是恨意：“天杀的那些矮骡子！不得好死！专挑我们这些苦哈哈欺负！”
旁边一个相对年轻些的妇人压低声音道：“婆婆，我听说……他们里头有个特别凶的，坐的船也跟别的不同，黑乎乎的，船头还刻着个吓死人的鬼脑袋！”
云映雪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摆弄着丝线：“鬼脑袋？哎呦，那可真是吓人。婶子您见过？”
那妇人摇了摇头：“我可没那福气见，见了还能回得来？是前两个月，我家那口子夜里偷偷出去下网，远远瞧见过一眼，吓得赶紧躲礁石后面了。他说那船又大又沉，跑起来却没多大声音，邪门得很！船头那鬼头，在黑夜里好像还会反光，跟活的一样！”
又大又沉的黑色船只，船头有鬼头浮雕，航行声音小……这些特征迅速在云映雪脑中组合。她不动声色地又套了些话，确认这艘船并非时常出现，似乎只有重要行动时才会现身，且多半与蛇蟠岛有关。
几乎在同一时间，水师派出的精锐哨船也传回了关键情报。数艘伪装成渔船的哨船，冒险靠近蛇蟠岛周边复杂水域进行抵近侦察。其中一艘哨船的船长，是一位经验极其丰富的老水师校尉，他在夜幕掩护下，凭借高超的操船技巧，潜行至蛇蟠岛主码头外侧的一处隐蔽岬角后，透过单筒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停泊在码头内侧的一艘与众不同的船只。
那艘船比常见的倭寇“关船”要大上一圈，船体通体被漆成哑光黑色，在月色下几乎与黑暗的海水融为一体，极难发现。船型是典型的日式“安宅船”，结构坚固，适合作为旗舰。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其高昂的船首处，用某种暗红色的木材雕刻着一个巨大的、狰狞咆哮的鬼头浮雕！鬼眼似乎镶嵌了某种能反光的材料，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栩栩如生，望之令人心生寒意。
老校尉强压住心中的激动，仔细记录了这艘船的锚泊位置、大致吨位、以及周边护卫船只的情况，随即悄无声息地撤回了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