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力透纸背的字迹,那严谨到近乎刻板的格式,那试图客观描述却处处透着“慌张自辩”的语气……无一不在诉说着书写者昨夜是何等的“严阵以待”与“苦心孤诣”。
这哪里是什么权倾朝野的国公爷?分明是个生怕被心上人误会、急于表明清白的……傻小子。
笑着笑着,云映雪忽然觉得心头那点残留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和芥蒂,竟在这份笨拙又真诚的“奏疏”面前,彻底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融融、甜丝丝的滋味,从心口慢慢蔓延开来,连带着迦南寒毒带来的刺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份《陈情书》重新折好,指尖在那略显慌乱的笔迹上轻轻拂过,然后,并未将其收起,而是又原样塞回了枕下。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故作平静地朝着门外道:“醒了就进来吧,杵在外面当门神么?”
谢砚之这才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推门而入。他目光快速扫过她的脸颊,捕捉到那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和眼底残留的笑意,心中那块大石终于“咚”地一声落了地,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和愉悦涌上心头。
“咳,醒了?身子可好些了?”他走到床边,语气如常,仿佛根本不知道枕下发生了什么。
云映雪抬眸睨了他一眼,眼神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拖长了语调:“托国公爷的福——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连个梦都没做。”
她特意加重了“一觉到天亮”几个字,果然看到谢砚之的耳根几不可察地微微红了一下。
“那就好。”谢砚之面不改色地点头,伸手很自然地探了探她的额头,“今日天气尚可,可要出去走走?”
云映雪微微颔首,算是同意。在他收回手时,她却忽然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砚之动作一顿,看向她。
云映雪仰着脸,看着他,语气看似随意,眼底却漾着温柔的水光:“下次若再要写什么陈情书、自辩状……”
她顿了顿,在谢砚之略显紧张的注视下,缓缓接道: “记得多备一份副本。说不定……能入藏内阁,供后世瞻仰呢,谢、青、天?”
谢砚之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打趣自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是一片滚烫。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低声笑道:“夫人说笑了。此等‘案卷’,仅呈夫人御览,绝无副本。”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心照不宣的暖意与温情。
昨夜那点小小的风波,终是在一份枕下藏匿的、笨拙而真诚的“疏奏”中,化为乌有,反而让彼此的心贴得更近。
只是,运河上的迷雾,依旧深重。而那名为凌霜的故人,所带来的疑云,却并未因此而散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