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城内的喧嚣、封赏的煊赫、朝堂的暗流,似乎都随着北去的车马而逐渐淡去。越往北行,天地越发辽阔,寒风越发凛冽,带着边关特有的苍茫与肃杀气息。
谢砚之辞去了所有不必要的仪仗,只带着一队精锐的黑云卫,护着一辆外观朴素的马车,悄然离京,一路向北,直抵那片承载着无数血泪与仇恨起源的土地——朔方黑石崖。
马车内,云映雪裹着厚厚的银狐裘,怀中依旧抱着那个粗布包裹。越靠近朔方,她的脸色似乎越发苍白,迦南寒毒在边关的苦寒中躁动不安,刺骨的疼痛时时袭来,让她即便在昏睡中也紧蹙着眉头。但她的眼神,却比在帝都时更加清明,更加沉静,仿佛 pilgriage 般,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执念。
谢砚之大部分时间都骑马护卫在车旁,玄色的大氅在北风中猎猎作响。他沉默寡言,冷峻的目光扫过沿途愈发荒凉的景致,唯有在看向车内时,才会流露出深藏的担忧与温柔。
数日后,车队终于抵达了黑石崖。
昔日繁忙却暗藏杀机的盐矿,如今已彻底废弃。巨大的矿坑如同大地上狰狞的伤疤,裸露着灰黑色的岩壁,呼啸的寒风穿过废弃的工棚和巷道,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经年不散的咸腥味,以及一种万物凋零的死寂。
谢砚之挥手让黑云卫在远处警戒,亲自扶着云映雪下了马车。
双脚踩在冰冷坚硬、铺着薄雪和碎石的矿地上,云映雪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极致的寒冷让她几乎瞬间窒息,迦南寒毒带来的刺痛如同万针扎刺,但她死死咬着牙,挺直了那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折的脊背。
她的目光,穿透呼啸的寒风,精准地落在了矿坑边缘某处不起眼的岩壁上。
那里,没有墓碑,没有坟茔。 只有一行深刻入岩石、历经风雨侵蚀却依旧清晰可辨的字迹—— 「云铮 林婉 夫妇于此勘矿遇难 乾元四年冬」
字迹古朴刚劲,是当年盐政司同僚私下偷偷刻下的,成了这对忠良夫妇在这人世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印记。
云映雪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那面岩壁。谢砚之紧随在她身侧,沉默地支撑着她,为她挡去最凛冽的寒风。
终于,她走到了岩壁前。伸出那只苍白纤细、因寒冷和疾病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抚上那冰冷粗糙的刻痕,仿佛怕惊扰了长眠于此的父母。
“爹,娘……” 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被风声瞬间吞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哽咽,却又奇异地透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女儿……回来了。”
谢砚之默默地从行囊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香烛祭品,在岩壁前简单摆放好,点燃了线香。青烟袅袅升起,立刻被狂风吹得散乱不定,却依旧执着地萦绕在岩壁之前。
云映雪接过三炷香,在谢砚之的搀扶下,缓缓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她深深地叩下头去,额头触及冰冷刺骨的地面,久久未起。单薄的肩膀在寒风中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