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那声“终究是查到了”的叹息余音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混合着血腥真相与帝王坦然的诡异平静。烛火跳跃,将皇帝脸上那复杂难辨的神情映照得明暗不定。
谢砚之垂眸而立,玄色朝服下的脊背挺直如松,沉默地等待着下文。他知道,皇帝的摊牌,绝不会止于一句承认。
乾元帝的目光从谢砚之脸上移开,再次落向窗外那沉郁的天空,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带着一种剖析帝国毒瘤般的冷静与决绝: “兰陵陈氏,盘踞江南百载,根深蒂固,攀附交错。其族中子弟,出将入相者众,门生故旧遍及朝野。江南漕运、两淮盐课、乃至东南沿海市舶司,或多或少,皆有其爪牙。” 他微微一顿,语气加重,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金砖: “更甚者,苏淞镇总兵陈永康,乃太贵妃亲侄,掌水师万余人;两广总督府麾下亦有陈氏旧部……”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谢砚之:“其贪墨之巨,富可敌国;其势力之广,已然尾大不掉,渐成国中之国!牵一发,必动全身!若贸然掀翻,恐引发江南动荡,边军不稳,非社稷之福!”
这是赤裸裸地承认了陈氏的巨大威胁和自身的投鼠忌器。皇帝的坦诚,背后是冰冷的现实与无奈。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染血的残书,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深的、压抑不住的戾气与恨意,但那情绪很快便被更深的帝王心术所覆盖。他看向谢砚之,眼神变得极其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邀请共赴深渊的决绝:
“此虎,已肥硕成患,不得不除。” “然,朕身居九重,亦有掣肘。明发上谕,恐打草惊蛇,逼其狗急跳墙。” “需得一把……快刀。” 他的目光落在谢砚之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还需一把……能断其财脉、乱其心神、惑其耳目的软刀。” 这指向的,自然是云映雪和她那无孔不入的金算盘。
乾元帝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力量与诱惑: “谢卿,你执掌刑狱,獬豸冠下,罗织罪名,查抄党羽,武力清剿,务必快、准、狠! 朕予你先斩后奏之权,黑云卫、暗卫及江南周边驻军,皆可酌情调动!” (武力清算)
“云氏,” 他继续道,目光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谢府中那个苍白却坚韧的女子,“以其钱庄网络,切断陈氏各地资金流转,冻结其非法所得,制造商贾恐慌!以其算学之才,厘清陈氏贪墨罪证,公之于众,引导天下士林清议!” (经济与舆论清算)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凝如泰山:“朕,坐镇中枢,予尔等大义名分,最终裁定之权,及事成之后,所有参与此事之人之安危保障!” (政治保障)
“三管齐下,雷霆一击!” 皇帝的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暗火,“目标只有一个——” 他猛地一握拳,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滔天的杀意: “将兰陵陈氏,连根拔起,彻底铲除!永绝后患!”
御书房内死寂无声。 皇帝的提议,或者说,命令,赤裸裸地摆在面前。这是一场巨大的、危险的交易,也是一场帝王的借刀杀人,更是一场双方各取所需的合作弑虎!
皇帝借谢砚之的狠辣与云映雪的奇才,去完成他身为帝王不便亲自出手的血腥清算,铲除心腹大患,同时或许也夹杂着为生母复仇的私心。 而谢砚之与云映雪,则借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权力和皇帝的“背书”,可以调动官方力量,名正言顺地去复仇,去将仇敌碾碎!
风险巨大!一旦失败,万劫不复!即便成功,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古训亦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