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狗胆包天的奴才!好一个贪赃枉法的蠹虫!”
他目光如电,扫过谢砚之和殿外风雪中那个素缟的身影:
“钱谦!刘瑾!构陷忠良!贪墨军资!通敌资寇!更涉毒盐害军、云氏灭门血案!罪大恶极!天理难容!”
“着——”
“剥去钱谦所有官职爵位!抄没家产!夷三族!刘瑾!凌迟处死!悬首东市!其党羽,严查严办,绝不姑息!”
冰冷的判决如同钢刀落下!
钱谦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当场昏死过去。刘瑾则面如死灰,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死狗般拖出殿外,只留下一道怨毒而绝望的视线。
皇帝的目光再次转向谢砚之,语气缓和了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定性:
“谢爱卿浴血边关,整饬军务,揭露巨蠹,忠勇可嘉!携回证据,更是功在社稷!云氏一门忠烈,惨遭构陷,朕心甚痛!此案真相已明,元凶伏诛!爱卿与云氏遗孤,当节哀,更当以国事为重!”
真相已明?元凶伏诛?
谢砚之握着“獠”字令牌和残月玉扣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爆响!冰冷的金属硌入皮肉,带来刺痛,却远不及此刻心中那焚天的怒火与冰冷的嘲弄!他看着皇帝眼中那丝如释重负,看着那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屠刀,再看向殿外风雪中,那个因听到“元凶伏诛”判决而身体猛地一晃、唇边鲜血更加刺目的素缟身影……
他知道,这盘棋,皇帝选择了最“稳妥”的下法。
用两个替罪羊的血,暂时浇灭了金殿上的惊雷。
用“真相已明”四个字,强行盖棺定论,堵住了继续深究的道路。
那真正的“残月”,依旧隐在九重宫阙的最深处,毫发无伤!
“臣——” 谢砚之缓缓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寒芒,声音嘶哑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领旨。”
他没有再看皇帝,也没有看那些噤若寒蝉的百官。他转过身,玄袍染血的背影在金殿珠光的映照下,孤绝如刀,一步一步,走向那扇被缓缓打开的、通往殿外风雪的大门。
门外,云映雪依旧跪在冰冷的玉阶上,怀中死死抱着父母的灵位。素白的衣裙被风雪打湿,紧贴在单薄的身上。迦南寒毒因极致的悲愤和绝望彻底爆发,让她浑身冰冷颤抖,唇边的血迹在惨白的脸上刺目惊心。她看着谢砚之一步步走来,看着他手中紧握的令牌玉扣,再听着殿内隐隐传来的、皇帝对钱谦刘瑾“元凶”的最终判决……
泪水早已流干。
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仿佛连灵魂都被冻结的——**死寂**。
谢砚之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他伸出那只沾着血迹和灰尘、依旧冰冷的手,没有去扶她,而是轻轻拂去灵位上凝结的霜花。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与沉重。
“映雪……” 他嘶哑的声音很低,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们……回家。”
家?
云映雪空洞的眸子微微转动,看向怀中冰冷的灵位,再看看眼前这座金碧辉煌、却吞噬了她父母和无数冤魂的冰冷宫殿。
何处是家?
风雪更急。
阿福沉默地走上前,巨大的身躯挡住肆虐的寒风,小心翼翼地将几乎冻僵的云映雪和那两块灵位一同抱起,如同捧着一碰即碎的琉璃。
谢砚之站起身,最后回望了一眼那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紫宸殿大门。
殿内,皇帝的诏书已由秉笔太监高声宣读:
“……追封云铮为忠勇伯……林氏为一品贞烈夫人……云氏遗孤云映雪,忠良之后,特赐……”
“……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重审云氏旧案,昭雪冤屈,以慰忠魂……”
“……定边军需整肃有功,将士……”
冠冕堂皇的追封,看似公正的重审,不痛不痒的犒赏。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那未干的血迹上,覆盖了一层虚伪的金粉。
每一个字,都在无声地宣告:到此为止。
谢砚之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转身,玄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与抱着云映雪和灵位的阿福一起,一步一步,踏下那沾满血泪的汉白玉阶,消失在帝都漫天风雪之中。
金殿之上,帝王权术,黑手断腕。
血仇未雪,元凶逍遥。
这盘棋,远未结束。
这归途,风雪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