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厚重的棺椁,将云知微连同这片秘境一同封存。
她站在暗金色的巨大石碑之下,仰望着顶端凹槽中那与石碑严丝合缝、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此的冰冷躯壳。沈砚的面容在秘境月华般的光辉下,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毫无生机的宁静,墨色长发披散,与暗沉的碑石几乎融为一体。
右胸心口,那“同命”烙印处,青铜镜碎片化作的尘埃仿佛带走了最后一点刺痛,只留下一种深可见骨的空洞,以及那烙印本身,如同一个永恒的、连接着虚无的伤疤。
虎符秘地的真相,那维系平衡的枢纽,那“容器”与“钥匙”的宿命……所有磅礴而冰冷的信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却在她荒芜的心田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绝望的沟壑。
她成了守望者。
孤独的,永恒的,在这片美丽而囚笼般的秘境中,守望着这尊以他存在铸就的石碑,守望着一个与她出生地重合的、冰冷宏大的使命。
没有欢呼,没有解脱,只有无边无际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在石碑底部的沙砾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碑身,仿佛能感受到从那凹槽中渗透下来的、一丝属于他的、最后的冰冷气息。
就这样……永远地……守在这里吗?
她闭上眼,试图放空一切,将那蚀骨的痛苦与空洞强行压下。
然而,那“同命”的烙印,即便连接彼端已然虚无,却仿佛依旧残存着某种惯性,或者说,这片秘境本身的力量,正通过这烙印,持续地、细微地……渗透、影响着她。
一些破碎的、并非属于她记忆的画面与感受,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她沉寂的意识中浮现——
是他幼年被选为“容器”候选时,在众多孩子中脱颖而出那一刻,那懵懂却又隐隐不安的茫然……
是他第一次被植入部分“烬魂丹”力量时,那撕心裂肺却又被强行压抑的痛楚呜咽……
是他偷偷调查兄长云知澜死因,发现疑点却被人警告时,那紧握的双拳与眼底深处压抑的愤怒与无力……
更是他在接到必须接近、利用她的死命令时,那短暂的沉默与随后在无人处,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指骨迸裂却感觉不到疼痛的……自我厌弃……
这些属于沈砚的、深埋于灵魂角落的、连他自己或许都已模糊的记忆碎片,此刻却通过这已然虚无的“同命”连接,如同幽灵般,缠绕、啃噬着云知微的每一分清醒。
她不仅失去了他,还要被迫承载他所有的、不为人知的痛苦与挣扎,在这永恒的孤寂中,反复咀嚼,永无宁日。
“嗬……嗬……”她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喘息,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沙砾,指节泛白。
这比任何直接的酷刑更加残忍。
时间,在这片秘境中仿佛失去了流速。不知是日升月落,还是仅仅过去了一瞬。
云知微维持着靠坐的姿势,如同一尊正在逐渐风化的石雕。身体的伤口在秘境某种奇异能量的影响下,似乎不再恶化,甚至开始极其缓慢地愈合,但那种源自灵魂的疲惫与空洞,却与日俱增。
她偶尔会抬起头,望向石碑顶端的凹槽。那里没有任何变化,他依旧安静地“沉睡”着,与石碑浑然一体。有时,在秘境光辉流转的某个特定角度,她会恍惚觉得,他冰冷的唇角,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
是光影的错觉?
还是她濒临崩溃的意志产生的幻觉?
她不知道,也不敢深究。那微小的、不切实际的期盼,如同毒药,只会带来更深的绝望。
为了抵抗这种无休止的精神折磨,她开始在这片秘境的边缘探索。洁白的沙砾,发光的珊瑚,游动的水母,古老的断垣……一切美丽而死寂。她触摸那些刻满未知文字的石壁,指尖传来的只有冰冷的粗糙感,没有任何回应。
这里,是她的牢笼,也是她的坟墓。
直到某一天——或许只是她感觉中的某一天——
当她再次无意识地抚过一面爬满发光苔藓的断垣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苔藓掩盖下的一处极其细微的凹刻。
那凹刻的纹路……异常熟悉。
她拨开苔藓,仔细看去。
心脏,猛地一缩!
那纹路,赫然与沈砚右胸心口、那被她阻挡自戕后新成的、“同命”烙印的轮廓,极其相似!
只是这石壁上的凹刻,更加古老,更加简洁,仿佛是一个……原始的、未完成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