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他的衣袖,力道大得指节泛白:“如果你真心想救云家,哪怕失败了,我也...我也...”她也什么?也无法恨他入骨吗?
沈砚垂眸看着她的手,忽然笑了。那笑容惨淡,带着说不尽的嘲讽:“云微,你总是这样,宁愿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
他抬起手,轻轻拂开她的手指:“那道平反诏书,确实是先帝计划的一部分。他要的,就是我亲手写下赦免你们云家的诏书,再亲手将它封存。他要我记住,我沈砚的权势,是用什么换来的。”
云微踉跄后退,靠在了梅树树干上。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他承认,仍是万箭穿心。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声音嘶哑,“你知道先帝会出尔反尔,你知道云家难逃一死,你却还是...”
“我却还是选择了权势。”沈砚接上她的话,语气平静得可怕,“云微,这就是真相。我沈砚,就是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他说得那样坦然,那样决绝,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云微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他袖口有深色痕迹在蔓延——是血。他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却在中途停住。还有什么意义呢?真相已经大白,他们之间,只剩下血海深仇。
“既然如此,王爷今日约我前来,又是为了什么?”她问,语气重归平静,死水般的平静。
沈砚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这是接下来七天的药。记住,一日三次,不可间断。”
云微不接:“王爷何必假惺惺?让我死了,不是正合你意?”
沈砚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忽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得不用手捂住嘴。待咳嗽平息,他放下手,掌心一抹鲜红刺目惊心。
“你...”云微震惊地看着他。
沈砚若无其事地擦去血迹,将瓷瓶塞进她手中:“云微,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按时用药。”
他转身欲走,又停住,背对着她,轻声说:“那株白梅,我移栽到安全的地方了。来年开春,应该还能开花。”
说罢,他不等她回应,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云微握着尚带他体温的瓷瓶,怔在原地。他咳血了,那般鲜红,不似作假。而他的话,更像是在...交代后事。
寒风卷过梅林,吹起地上的枯叶。云微低头,发现刚才沈砚站立的地方,有几滴新鲜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她蹲下身,用手指蘸取一点,那血竟带着不正常的灼热。
血誓的反噬,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握紧手中的瓷瓶,忽然意识到——沈砚给她的,可能不只是治伤的药。
回到冷宫,云微迫不及待地打开瓷瓶。里面是同样的墨绿色药膏,但仔细看,颜色似乎更深一些。她用指尖挖取一点,正要涂抹,却借着烛光,发现药膏中夹杂着极细的金色微粒。
这是...
她刮去表层的药膏,越往下,金色微粒越多。直到瓶底,她赫然发现,那些金色微粒组成了四个极小却清晰的字:
“信我,等我。”
云微的手开始颤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面承认自己的背叛,一面又让她信他、等他?
她将药膏全部倒出,在瓶底内侧,又发现一行更小的字:
“诏书有诈,勿信。”
诏书有诈?哪一道诏书?平反诏书,还是罪己诏?
云微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如果连罪己诏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沈砚的背叛是真,还是他的苦衷是真?
她想起他咳血的模样,想起他背上的伤,想起他那句“那株白梅,我移栽到安全的地方了”...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沈砚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危险到...他可能活不下来。
所以他才急着撇清关系,所以才给她留下这些隐晦的提示。
窗外,北风呼啸,如泣如诉。
云微握紧手中的瓷瓶,瓶身的冰凉刺痛她的掌心。她该信他吗?在云家一百三十七条人命之后,她还能信他吗?
可若是不信,万一...万一是她误会了他呢?
“沈砚...”她对着虚空低语,“你究竟,在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只有寒风拍打着窗棂,如同命运无情的嘲笑。
长夜漫漫,而她手中的药膏,仿佛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既是救她肩上的伤,也是救她濒临崩溃的信念。
只是这信念,还能支撑她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