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潮湿的空气,毫无遮挡地、粗暴地扑打在她的脸上。
楚清烟整个人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暴露在昏暗光线下的脸,暴露在沈砚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下。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
纵横交错的、狰狞可怖的烧伤疤痕覆盖了大部分皮肤,新生的肉芽是丑陋的粉红色,与周围暗沉的旧疤交织在一起,如同被烈火彻底焚毁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破碎陶器。原有的五官轮廓被扭曲变形,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唯有那双眼睛,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睁得极大,瞳孔深处倒映着沈砚瞬间僵硬的脸,闪烁着破碎而绝望的光。
这张脸,是地狱的写照,是她从那场针对楚家的、意图彻底毁灭她的屠杀和大火中,付出的最惨痛的代价。
也是她最深的耻辱,最不愿被任何人,尤其是被沈砚看到的……不堪。
沈砚的动作彻底停滞了。
他抓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了。那双总是蕴藏着无尽冰寒与算计的眼眸,此刻被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谬的怔忡所充斥。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她脸上,仿佛要将每一道伤疤都刻进眼里。他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苍白的脸上是一种近乎空白的、无法处理眼前信息的茫然。
“……?”一个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他唇间逸出,带着极致的困惑和不确定。
他仿佛想从这张破碎不堪的脸上,努力辨认出什么熟悉的痕迹,却又被那极致的毁坏所阻挡,陷入了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混乱之中。
就是现在!
楚清烟从他瞬间的失神和松懈中,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她狠狠地挣脱了他依旧扣在她手腕上的钳制!不顾一切地转身,朝着与河岸相反的、水流更湍急的黑暗深处扑去!
她的动作惊醒了沈砚。
那短暂的、失控的怔忡迅速从他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情绪——那里面依旧有杀意,有冰冷,却似乎掺杂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颤?
但他没有犹豫。
几乎在她挣脱的下一秒,他猛地再次探手抓去!
这一次,因为他身形的动作和水的阻力,他没能抓住她的手臂,也没能再次触碰到那张令他心神剧震的脸。
他的指尖,只来得及狠狠地、擦过她后颈的衣领下方,那一小片裸露的、同样布满了细碎疤痕的皮肤!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
楚清烟只觉得后颈一凉,随即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甚至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扑入急流,瞬间被冰冷的河水吞没,冲向未知的下游黑暗。
沈砚被水流冲得一个踉跄,勉强重新抓住岩石。
他僵立在冰冷的河水中,急促地喘息着,苍白的脸上水珠不断滚落。
他的右手,还保持着向前抓取的姿势。
指尖,勾着一小片从她衣领上撕裂下来的、湿透的、肮脏的布条。
而更重要的是——
就在那布条之下,在他刚才指尖擦过她后颈皮肤的地方——
借着深渊底部不知从何而来的、极其微弱的磷光,他清晰地看到,在她那布满疤痕的后颈下方,靠近脊椎的位置,赫然烙着一个清晰的、暗红色的、哪怕历经烧伤和毁容也无法完全磨灭的印记——
那是一个小小的、古老的、属于前朝皇室秘密暗卫的——
凤凰衔珠印!
沈砚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这冰冷的河水彻底冻结。